等一行人邊參觀邊品嘗紅星作坊的產品,走完整個流程下來比預計的時間多了半個鐘頭,這也是霍國安有預謀的,如此就將人拖到了中午飯點了。
市裡的同誌們原計劃是要趕回去吃飯不給他們添麻煩的,最後還是被霍國安用請領導們嘗嘗紅星公社特色“節儉宴”為由給留下來了。
不過,沈華濃卻覺得這也有可能是張海山有意識為之,說不定他已經察覺到了。
不管怎麼樣人留下來了就行,沈華濃給他們操持了一頓彆開生麵的特色宴席,一共分了四個層次。
第一層是變廢為寶,取材魚鱗、芹菜根和蘿卜皮、豆渣等做的椒鹽酥魚寶、水晶魚鱗凍,金鉤拌芹須,糖醋蘿卜皮,豆渣涼粉等。
第二層是野生菜,取材時令的野菜,再就是池塘裡的野魚、泥鰍、黃鱔、河蚌、螺螄這些,分彆用了鮓、燉、蒸、爆炒和涼拌不同的烹飪手法。
第三層是用芋頭、紅薯、南瓜這些竟市大力種植的產量高又敦實的食材,就分彆弄出涼菜、熱菜、湯品、甜點、主食各一道,這是“最家常”係列。
第四層是竟市特產,粉蒸菜、魚糕、各類圓子、蓮藕、黃花菜、茨菇這些,除了傳統做法之外,還翻了花樣弄了一些新的做法。
一次上一個品類的菜,邊上菜,霍國安就邊給各位進行科普。
“除了魚鱗這些,我們還將萵苣皮、茄子皮、這些都利用上了,處理出來口感一點也不差,營養成分也不低,從最根源杜絕了浪費。”
“現在我們的技術負責人沈同誌還計劃將哪些菜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特殊的該怎麼存放,還有些需要醃製的怎麼醃沒有毒,哪些不能搭配吃,還有吃法做法都給整理出來。”
“除了發芽的土豆這個有毒,有的些菜它還相衝,本來沒毒,放在一起就有毒了,要麼就是營養成分都衝沒了,再比如像是螺螄這些有人就處理不好有寄生蟲,吃了得生病,這些都有計劃給整理出來。”
“這些家常食材的做法,每種還有七八種到上十種不等,今天時間有限,就隻做了這幾種最方便的。”
“今年雨水多,地裡的莊稼損失了不少,不過蓮藕產量倒是損失不大,這些是今年的新藕做的藕粉,這兩勺就能調出一小碗糊糊,味道香的很,成本不高,價格也低,馬上也是我們作坊推出的新品,這樣一包就賣五毛錢,一包能夠調二十小碗,這一碗就兩分多錢。”
說實話,其中有些廉價食材,在座的就有人吃過,饑荒時期,草根樹皮都吃,彆說是蘿卜皮、茄子皮、豆渣這些了,但味道能做成這個程度的,他們還真是第一次嘗到,這其中就包括霍國安在內。
沈華濃給他說計劃的時候,他心裡還有些沒譜,以前沈華濃雖然在家裡弄出香味荼毒過大家,但並沒有公然展示過她的好廚藝,這還是第一次。
這也是沈華濃對自己這個階段學習成果的一次自我總結與考核,這個階段是指她到了下灣村之後的這近四個月的時間,生活環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處理的食材、食客對象也跟以前截然不同,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對她的影響,心境的變化,也讓她有頗多感悟,這些都在這一頓飯裡淋漓儘致的體現了出來。
整體而言,沈華濃對自己還是滿意的。
她覺得,廚師的基本職責應該是保障食材的安全條件下,滿足食客的口腹之欲。
何為口腹之欲?通俗解釋就是吃飽吃好。
沈華濃一直覺得吃飽吃好,並不應該受到食材的局限,食材是否稀有昂貴,食物是否新鮮,也都不是關鍵。一個好廚師,真正需要的應該是能夠發揮出食材最本質的特點,並且通過合理優化的搭配,做出好的味道。
這一點她做到了,隻是距離個人特色,距離口感上的驚豔衝擊性,沈華濃感覺還有進步的空間。
對她來說隻是好,達到了基本職責的要求,但對生於亂世長在物質貧乏年代的眾人來說,這一頓飯已經堪稱驚豔了。
驚豔的也不僅僅隻是味道,還有這種形式,這種關於食材的再利用零浪費,關於食物安全的普及理念,當大家還在想著勒緊褲腰帶勻著吃,活下去的時候,已經有人遠遠的走在前麵,可以告訴大家怎麼吃飽吃好了。
當然,沈華濃自己也知道,自己還是運氣好,真要是在饑荒的那幾年,樹葉子都被擼光了,她有再多的理念和手段,那也沒轍。現在這個時期雖然不算最好,但也不至於讓人絕望,還是給了條生路的。
張海山的計劃一推再推,從飯前走,變成吃完走,現在吃完飯,他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原定考察流程上又加了一個小規模的會談步驟,在作坊的臨時會議室接見了幾個代表,沈華濃毫無疑問就是其中之一。
有了這個會談,他做紅星作坊監督人、公證人的事情,就算是當場落實下來了,至於後續的監督公證的形式流程,公益收入的管理公開等等細節方麵還需要另外再找時間商談,秘書小丁嚴肅的將這件事記在了張海山的近期曆程上麵。
最重要的事情敲定了,張海山再問沈華濃食品安全普及計劃的時候,沈華濃就順理成章的抓住了自薦的機會,她早就準備多時,對三花賓館的整頓、恢複聲譽的詳細規劃都已經做出來了,又占儘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一切進展得十分順利。
不過,雖然現在提拔製度並不如以前嚴謹,破格錄用的例子很多,但是張海山也沒有就這麼輕易的直接認命她,而是讓她再等通知。
霍國安悄悄的跟沈華濃說,這個結果已經基本上可以算是成功了,至少張海山本人是認可了她的。
接下來就是等待上麵派人對她進行審查,對她的人事關係,親屬關係、曆史問題等等方麵進行調查核實,調查全部通過之後,就是公示進行民意調查,如果一切沒問題,那她就可以換崗了。
霍國安覺得這對沈華濃來說應該不存在問題,除了家庭成分之外,她基本上沒有什麼黑曆史,唯一的黑曆史僅限於村裡人知道,這個時候大家是不會往外說的。
家庭成員,前有沈克勤的青蒿素,又有沈明澤不顧一切的救人,品質已經經過了考驗,現在也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至於民意部分,沈克勤和沈明澤已經為她贏得了不少好感,而且沈華濃在醫院食堂的病號飯、小黑板普及政策就為她收獲了不少認同,最重要的代食品更是為她贏得了不少的讚譽,等紅星作坊由張海山親自監督處理代食品和公益收入事件曝光,更能為沈華濃增添不少籌碼。
“我覺得,原則上是不會有人有意見的,就算是有意見那也得核實,我感覺幺婆這次肯定是沒問題的!”霍國安興奮的道。
沈華濃也這麼覺得。
然而,事實證明,話不能說得太滿了。
當大家和樂融融的送張海山一行人走出作坊的時候,圍觀群眾裡麵,有人突然高聲喊了一句:“沈華濃,你未婚夫來找你來了!”
然後,一個青年呆呆怔怔的被人推了出來,腳步還有些踉蹌。
陳誌前一刻才聽說沈華濃已婚生女等諸多消息正感覺腦子裡鬨哄哄的響著,下一瞬,耳邊好像突然安靜了,然後他就發現四周五步內都沒有人,他一個人站在中間凸顯了出來。
正對麵是一片喜慶的作坊,台階上站了有約莫二十來號人,他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其中的沈華濃,除了那張笑靨如花的臉蛋,再沒有一點兒是他熟悉的,然而,最刺眼的也是那張笑臉啊。
她嫁人了,她生了孩子,她在笑,發自內心的笑,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笑容僵住了,雖然隻有一瞬就恢複了,但是真的僵住了啊,她看他的目光也陌生得叫人恍惚。
陳誌就感覺,剛才被從圍觀人群中打聽到的消息炸得麻木的心臟,隨著她神情的這一凝,好像突然被人剜去了一塊兒,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