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人間試煉遊戲 弄清風 11634 字 5個月前

“玩家K27216,唐措,新曆2019年4月1日23:05,確認死亡。”

“人間試煉遊戲通關失敗。”

“生存時長:二十四年零四小時十八分六秒,評級:A,獲得初始人物點數:-5。”

“叮——請收取您的生存評估報告。”

一片朦朧的白霧中,唐措聽著不知從哪裡傳來的男性播報聲,麵無表情。他覺得他應該是死了,五分鐘前死在大馬路上,路邊除了一個不省人事的醉漢就是條流浪狗,都在靜靜等他涼透。可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這裡,身上的血還在,傷卻都不見了,也沒有任何隨身物品。

環顧四周,這裡除了白霧還是白霧,肉眼能見度隻有周身五米。

“叮——請收取您的生存評估報告。”播報聲不像電子音,清澈、乾淨,一如青春少年。

作為一個私家偵探,哪怕是三流的,唐措也從不缺乏判斷現狀的能力,所以他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眼前的一切都是瀕死幻想。

而且死人不需要報告。

“叮——請收取您的生存評估報告。”播報聲繼續催促,大有唐措不理會就一直報下去的架勢。

唐措乾脆坐了下來,因為站著有點累。過了一會兒,播報終於換了內容。

“玩家K27216,消極求生,警告一次,扣1分。當前人物點數:-6,請立刻收取生存評估報告。”

話音落下,一本堪比英漢大辭典的書重重砸在唐措麵前,濃黑硬殼封麵,用金色花體字燙印著唐措的名字和玩家。

唐措翻開來看了一頁後,臉都黑了。隻見書裡密密麻麻記錄著他的生平,某個詞條裡甚至還寫著——

唐措,七歲,2002年2月27日晚9點於蘇州市姑蘇區太監弄與惡狗打架。嚇到過路行人,扣0.5分。拒打狂犬疫苗,扣5分。

“嘖。”唐措就知道自己跟狗八字不合,但這個傻逼一樣的扣分係統到底怎麼回事?拒打狂犬疫苗竟然要扣5分,而且他最後還是被摁著打了。

他直接翻到最後,看到了這破報告對他短暫人生的評語——不服管教、消極懶惰、爭做異端且勇於作死,建議珍愛生命,活過二五。

唐措的臉更黑了,啪的合上書,一眼也不想多看。可就在他合上書的刹那,眼前的景象忽然發生了變化。

一點金光出現在白霧之中,唐措抬頭看清了它的本體——那是一隻嬰兒拳頭大的金鈴鐺,鐘形鈴鐺。

鈴鐺聲響,白霧翻湧。

“叮——”

“如果生存是一場遊戲,你準備好了嗎?”

“請牢記永夜城第一法則:生存即正義。”

“祝您生存愉快!”

話音落下,唐措突然感到眼前一黑,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過程持續大約五秒,當唐措的視線再次恢複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圓形廣場上麵,周圍黑壓壓的全是人,至少數千個。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距離唐措最近的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瘦弱小姑娘,光頭,瞧著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此刻正蹲在地上,緊緊地把自己的頭捂住。

距離稍遠的,還有一個滿臉溝壑、頭發花白的老頭,一個渾身是血不停地確認自己四肢還在不在的神經質中年男人,一個神情不悅的紅衣女郎等等。

廣場很大,由一米見方的黑石板鋪成,石板表麵被打磨得很光滑。現在是晚上,夜色深沉,可廣場上卻很亮,因為廣場正上方漂浮著一個巨大的金鈴鐺,鈴鐺裡像裝著個小太陽,把這裡照得亮如白晝。

鈴鐺,又是鈴鐺。唐措莫名覺得這個鈴鐺跟剛才白霧空間裡的鈴鐺是同一隻。

繼續往外看,四十九根黑色石柱環繞廣場一周。這些石柱很奇怪,柱身很粗,最起碼需要三人合抱,且至少三十米高。石柱的倒影在廣場中央彙聚,形成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那是一種仿佛被神明從頭頂窺視的感覺,靈魂被壓迫在方寸之間,不斷縮小、不斷匍匐,直至變成一粒塵埃。

唐措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周圍依舊嘈雜,不斷有地方傳來崩潰的哭嚎和越來越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像一萬隻鴨子在耳邊瘋狂叫喊。

紅衣女郎輕嗤一聲,卻不發表什麼意見,倒是那看起來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老頭,過來跟唐措打招呼。

“小夥子,你是哪兒來的啊?”他問。

唐措沒有立刻回答,餘光所及之處,一團白光閃光,留下一個神情呆滯、渾身是水的青年。他這才看向老頭,說:“車禍。”

老頭微怔,隨即摸了摸額頭的皺紋,像是要把它們撫平一般,無奈笑道:“看來你是個明白人,比我們都強多了。我老了,本來也沒幾天可活,活這麼大歲數也算是壽終正寢,可誰知道睜眼就到了這兒呢。”

說著,他衝唐措伸出三根手指:“大概三個多小時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其他人:“小姑娘可憐,癌症,沒救過來。那個身上都是血的也才來了大概半個小時,到現在還瘋著呢,看來也是出了車禍。”

都是今天剛死的。

至於那個女郎,老頭搖搖頭,看來是沒搭上話。可就在唐措看過去的時候,女郎卻不耐煩地也看了過來,說:“反正都死了,等著閻王爺判唄,該投胎投胎,該下地獄下地獄,有什麼好聊的。”

老頭卻不怎麼讚同,額頭的皺紋又像風乾樹皮堆了起來:“哪家閻王爺這麼收人的?從古至今沒得這個說法,不合老祖宗的道理啊。你們都聽到那個聲音了嗎?說什麼什麼遊戲——”

話音未落,卻戛然而止,因為老頭終於發現了唐措手中的生存評估報告,渾濁的雙眼裡滿是錯愕。

“您這……”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尊稱。

女郎也驚到了,她手裡也有那麼一本報告,可她年輕啊,不到三十年的人生就寫了語文書那麼厚,這還是她年少叛逆的結果。老頭的她也見過,那麼一大把歲數也就比她厚一點。

可眼前這位呢?他年紀比自己還小吧,短短二十幾年人生他都乾了什麼?

兩人都不說話了,一時間理不清思路。突然的寂靜讓車禍男和病號服小姑娘也都看了過來,於是大家一塊兒沉默。

氣氛有點尷尬。

唐措麵無表情,不想辯解隻想打人。而就在這時,一個中氣十足的清亮嗓音突然插入,把沉默的氣氛瞬間蹦碎。

“媽呀啊啊啊啊啊啊!”這聲音不僅來得突然,還特彆有活力,就像他的主人——一個穿綠恐龍連體睡衣的大男孩,十六七歲,麵色紅潤,精神抖擻。

周圍人齊刷刷地向他投去注目禮,烏泱泱一片好幾十個人。他頓時卡殼了,稚嫩的青春臉龐上像被潑了五色的油彩,驚訝、緊張、害怕、欣喜一一掠過,最終定格為一句。

“臥槽?”他眨巴眨巴眼。

老頭在揉太陽穴,人老了就是不禁吵,腦殼疼。其餘人反應不一,大多數人都把頭轉了回去,不再投以關注,隻有唐措從始至終沒有變化。

恐龍男孩訕笑著摸了摸頭,左看看,右看看,瞧著有些無措。老頭歎了口氣,朝他招招手,他就立刻湊過來。

“小夥子哪兒來的啊?”

“包郵區、包郵區的,我昨天剛說要出門旅遊,結果就遊這兒來了,還挺遠是不是?”

“是……你咋死的啊?”

“大概是猝死的吧!突然就死了,你看我還穿著睡衣呢,淘寶三十九塊九包郵買的,珊瑚絨……哎我這都沒來得及送醫院呢!”

“你這也死得挺冤啊。”

“可不是麼!”

唐措雙手抱臂,仿佛聽了一段相聲。

老頭又給兩人互相介紹了一下,都是剛死的人,出門在外多交個朋友總是沒錯的。而也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廣場上又多了幾個人,越來越多的驚慌和嘈雜彙聚在一起,卻不知要持續多久。

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唐措從來沒想過。但讓他最在意的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而是播報中的用詞。

播報聲中的二十四年零四小時十八分六秒就是他短暫一生的長度,死亡時間、報告書裡的生平都對得上,如果永夜城真的存在,那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死後世界。

可人間試煉遊戲,“遊戲”從何而來?

唐措橫死街頭,所以遊戲通關失敗,那他二十四年的人生難道就是一場生存遊戲嗎?僅限於他,還是針對所有人?

這短短半個小時的經曆太過匪夷所思,饒是唐措也無法判斷。而這時的池焰已經把初來的緊張和恐懼拋到腦後,蹲在地上哄起了小姑娘。

“對了。”他忽然又靈光乍現,伸手抓住自己的睡衣帽子用力撕扯。刺啦一聲,還把背後撕了一個口子。

附近的人都奇怪地看著他,覺得他可能是被嚇傻了,腦子不正常。他卻還樂嗬嗬的,把綠色恐龍頭往小姑娘麵前一遞:“噥,給你戴,晚上挺冷的。”

小姑娘怔住,捂著自己的光頭,一時都忘了接。其他人也一樣,愣怔過後,什麼都沒說的撇過了頭。他們有的悵然若失,有的麵露不忍,有的頹喪,也有人似乎從池焰的舉動中得到了一絲安慰。

一個小小的善舉就像黑夜中的螢火,總能讓人好過一些。

時間悄然流逝。

等待是把生鏽的鈍刀,不斷磋磨著可憐的神經。

“我受不了了!我要離開這裡,我不能繼續待在這鬼地方了,我要回去、要回去……我要回去!”一個額頭帶血的中年女人突然發瘋,踉蹌著撞開密密麻麻的人群,衝出廣場。

唐措眯起眼,這裡不是正常的空間,除了鈴鐺照亮的廣場範圍,其餘都是一片詭異的濃黑。

跟隨著中年女人一塊兒消失的,還有她衝出廣場後的腳步聲。踏出光照的那一刻,她就像被黑暗吞沒,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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