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詩人之死(六)(1 / 2)

人間試煉遊戲 弄清風 9169 字 5個月前

大殿中央, 孤零零一口井, 沐浴在清冷月光下。

月光從穹頂的鏤空花窗中灑落。

純白的月季從井中探出頭來,一路向上、向上, 直至探出窗外, 卻還留了縫隙給那月光。花窗正對著井口, 月光便似舞台上的追光燈,獨獨把井照亮,待人探尋。

唐措和靳丞走到井邊,齊齊往裡看, 終於第一次在這月隱之國裡看到了水。

月季生長在水中,深得看不見根。

纏繞著的藤蔓長滿尖刺,開出的花朵卻是純白的, 掛滿了枝頭。它的枝條並不粗, 很難想象就是這一株月季, 開遍了全城。

唐措很篤定, 整個月隱之國就這一株月季。

他能感應得到。

“沒有觸發,看來還需要做點彆的。”靳丞非常識相地沒有伸手觸碰月季,他看向唐措, “譬如——破除魔法。”

唐措會意,拿出了金色小剪刀。

月季是boss,一旦暴走連靳丞的箭都可以折斷, 那係統給出這把剪刀的意圖就很明顯了。而如果蘭斯洛特的願望是把花帶回月隱之國, 那唐措自然也不能將之完全破壞。

權衡之下, 唐措挑了一朵離他最近的月季, 謹慎、小心地將它剪下。

“哢。”一朵月季落在唐措掌心,斷口處沒有流血,藤蔓也沒有發生暴·動。就在兩人狐疑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時候,時光之井忽然泛起波瀾。

兩人齊齊向井中望去,卻見那長出藤蔓的水麵上瞬間光芒大放,耀眼奪目。唐措連忙伸手遮擋,幾秒鐘的失明後,耳邊忽然傳來輕快笑聲和隱約的集市的喧鬨。

他下意識循聲望去,眼前也終於有了點跳動的光影。

“嘿,小傑克,你沒把你的豎琴帶出來嗎?今天可是花朝節啊,不正是表演的好時候嗎!”

“美麗的塞西莉亞,你可真是位心善的姑娘,謝謝你的麵包。今天老約翰又賴床了,我們急匆匆出門,怕錯過了取水的好時候,可不就忘了吃早餐了麼。”

“托克!托克!煙花準備好了嗎托克!”

“聽說吉伯特先生終於趕在花朝節回來了,我想我托他帶的發飾一定也到了。如果我的妹妹收到這個禮物,她一定會是花朝節最幸福的姑娘。”

不同的話語,此起彼伏的歡快的語調,充斥著唐措的周遭。他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看著眼前的模糊光影變成了一個個陌生又熟悉的人,像走馬燈一樣。

塞西莉亞是個金發的穿著長裙的漂亮姑娘。

小傑克跟照片上一樣,但更有朝氣。

托克大約喝了酒,醉醺醺的,難怪會忘記自己把玩具箱的鑰匙放在了哪裡。

瞎子比利還坐在門口,永遠望著街上的琉璃燈。

西西裡特大陸曆1228年9月1號的花朝節,無比真切地展現在唐措麵前。

他沒有試圖伸手觸碰,也沒有喊任何人的名字。那些身影遠遠地從他麵前跑過,或像霧一樣從他身上穿過,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幻影。

靳丞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良久,唐措的眼前忽然如玻璃鏡麵一樣出現裂痕,“哢擦”的聲響中,裂痕越來越大,縱橫交錯。

又化作碎片剝落。

萬物的真實出現在眼前。

仍舊是那個空蕩蕩的隻有時光之井的大殿,大殿裡也依然盛開著純白的月季,但那古老的井邊,卻出現了一口棺材。

棺材緊靠著井口,有人閉目靠坐在棺材旁,一身破損了的騎士盔甲,銀色長發,英俊的臉上沾著幾滴血,色澤鮮豔,仍如活著一般。

純白的月季,就在他的心口盛放。

不是從井裡。

整個大殿就是一個巨大的魔法陣,金色的陣紋隨著唐措的靠近而慢慢浮現,而魔法陣的陣心,就是那口井。

靳丞似乎比唐措早來一步,站在棺材邊上,問:“你覺得他是誰?”

“西奧多。”

名叫夜鶯的屬於蘭斯洛特的戒指戴在唐措手上,看見那張英俊卻陌生的臉,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傷包裹了他的心臟。

他又看向那口棺材,棺材裡,蘭斯洛特靜靜地躺在裡麵,旁邊放著他斷了弦的小豎琴。

詩人之死。

現在又添了一個,騎士之死。

“是月季。他胸口的盔甲上,有月季的徽章。”靳丞露出難得的正色,蹲下仔細看著那個家族徽章,再三確定那不是,是月季。

月季是西奧多,所以開在他的心口。

百花王國的公爵閣下,家族徽章是花完全不奇怪。

唐措沉默著,他的心緒被影響了,難以名狀的悲傷讓他難以冷靜思考。蘭斯洛特的願望是把世上最美的一朵花帶回月隱之國,現在花開了,願望達成。

所以是西奧多把他的屍體帶回來,完成了他畢生的願望嗎?

可又是誰殺死了他們?

蘭斯洛特是死後才回到這裡,還是為了阻止教派的野望而回來?

思緒太過繁雜,唐措強行壓下心裡的悲傷,目光又緩緩移到了西奧多手邊的劍上。那是一把造型古樸的騎士長劍,黑色劍柄,銀色劍身。

鬼使神差的,唐措彎腰拾起了那把劍。握住的刹那,一股力量從掌心傳入,衝刷著唐措的四肢百骸,讓他差點沒站穩。

靳丞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沉聲:“怎麼了?”

唐措搖頭,心裡的悲傷和力量的衝刷讓他不得不靠著靳丞站立,但他的目光還緊緊地盯著西奧多。

這個副本的主人公是誰?

剛開始唐措以為是蘭斯洛特,現在他卻覺得是西奧多才對。

下一秒,魔法陣泛起微光。西奧多和蘭斯洛特的血肉開始化作光點消散,像風中的塵沙,也像月夜下的螢火,漸漸的,隻剩下傷痕累累的枯骨。

被塵封的時光,都回來了。

宮殿布滿灰塵,頭頂的花窗到處都是風吹雨打的痕跡,就連時光之井本身都長滿青苔。唯一不變的隻有純白的月季,纏繞著枯骨,也嗬護著陳舊的棺材,一路往上、往上,鑽出花窗,直至開滿全城。

“出去看看。”唐措緩過一口氣,目光堅定。

靳丞本想讓他坐下休息,但看著他的眼神,還是沒說什麼,隨他一塊兒走出了宮殿。破舊的大門再度開啟,灰塵震落,甚至還有很多蛛網。

兩人卻誰都沒有去撥一下,因為眼前的一切都太過震撼,讓他們的腳步僵在原地,遲遲沒有邁開。

滿地的骸骨。

西西裡特大陸曆1228年9月1號的花朝節,原本是一個舉國歡慶的日子。有人準備了煙花,有人換上了漂亮的裙子,有人等著遠方的來信,也有人心心念念著要給妹妹送一個發飾。

節日的彩帶還掛在樹上,樹枯萎了,人死了,一個個沿街的美食攤子無人再光顧,角落的樂器也蒙上了厚厚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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