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後叫你寶貝兒,標準北京腔,特彆好聽。
這是,小個子男人重重地拍了拍櫃台,“選好了沒有?”
唐措麵無表情地將價目表遞給靳丞,靳丞掃了一眼,同樣麵無表情。
單人大頭照——點數50
單人風景照——眼睛1隻
單人民國風韻體驗照——靈魂1g
雙人大頭照——點數120
雙人風景照——心頭血2滴
雙人民國風韻體驗照——靈魂3g
*團體價請與老板麵議
但更讓唐措在意的是,這張價目表的抬頭寫了照相館的名字——回憶照相館。
靳丞也注意到了,但既然已經入局,那就隻有繼續,他笑盈盈地看著老板,“我們選雙人大頭照。”
120個點數,還付得起。雖然比起單人貴了點,但兩個人一塊兒也好有個照應。隻是當他說完,餘光瞥見唐措的臉,卻覺得他好似有點抗拒。
隻是這絲抗拒來得快去得也快,讓靳丞以為是自己眼花,唐措怎麼會抗拒和他一塊兒做任務呢?
這時老板催著他們趕緊去白色幕布前站定,他要開始拍照片了,靳丞便把心頭的這絲疑惑壓下。
唐措神色如常,唯有他自己知道,剛才他是真的不想要雙人套餐。
在這裡拍照,肯定不隻是拍照那麼簡單。回憶照相館,“回憶”兩個字是否有所指向?這是否代表著他們會看到從前的影像?
他不是很希望靳丞看到他死前的場景。
可他沒必要為了未知的事情反而引起靳丞的好奇,於是便按捺下來,跟他一塊兒站到了幕布前。
“看這裡,不要動。”老板舉著老式的閃光燈,一臉不耐煩地按下了拍照的按鈕。
“哢嚓——”強烈的白光閃過,瞬間籠罩兩人。
唐措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登時加重,而在他恢複視線時,不由心道一聲:果然。
出現在眼前的,是2015年的夏天。那一天他很難得地擁有了半天的假期,但因為時間很短,他在駐地也沒有任何親戚朋友可以探望,於是隻身一人走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閒逛。
那是個很熱的夏天,熱得人心躁動。唐措的心情也談不上多好,他怕熱,便拐進了旁邊的陰涼小道,熟料迎麵碰上個搶包的混混。
後頭女人的尖叫讓唐措瞬間判斷出實情,於是他飛起一腳,就把混混踹翻了。二十歲左右的唐措,比現在可還要酷多了,把混混踹倒在地時,他的雙手還插在兜裡。
隻是誰也沒料到那混混帶了刀,他傷不了唐措還能傷彆人。唐措為了保護那個女人,手掌上被劃了一道口子,不是很深,但還是流血了。
說起來這真是個很老套的橋段。
等唐措處理好一切,他也沒把傷口放在心上,打算隨便去藥店買點藥擦一擦。可他剛走出那條小道,就看到路邊了停在路邊的摩托,和靠在摩托上的半年未見的教官。
他擦著墨鏡,漫不經心地投過來一眼,笑著說:“小朋友,你的周末生活很豐富嘛。”
唐措目不斜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去。
靳丞歎了口氣,戴上墨鏡,發動摩托追上去,又把人給攔下來,“我是能吃了你嗎?乾嘛每次看見我就跑。大李他們說你跟我不對盤的時候我還不信,你還真討厭我啊?怪我以前老點你的名?”
好煩。
唐措停下腳步,“教官,我正在休假。”
靳丞:“好巧,我也在休假。”
唐措:“……”
靳丞:“上車吧,我載你去附近的藥店,順便兜個風。”
唐措知道靳丞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他本不想再跟靳丞扯上什麼關係,但最終還是彆扭地坐上了那輛摩托。
摩托絕塵而去的時候,屬於永夜城的唐措和靳丞從路旁的大樹後走出來。靳丞抱臂靠在樹乾上,說:“你看你以前,真是又彆扭又可愛。”
唐措不予置評。
緊接著,畫麵一轉,他們又看到從前的自己坐在湖邊長椅上吃漢堡。靳丞給唐措做了傷口處理,又大言不慚地說要請他吃大餐,以挽救他們岌岌可危的師生關係。
漢堡、熱狗加冰可樂,這就是靳丞所謂的大餐。靳丞,一個鐘愛垃圾食品的現代哲學養生大師。
此時已經是夕陽,湖邊的人並不多。
天氣沒有下午時那麼燥熱了,微風吹過湖麵,蘆葦輕輕搖擺,帶來一絲涼爽。時間不早,唐措吃了漢堡就起身準備回去。
可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從口袋裡掉了出來,他彎腰去撿,卻遲了一步。靳丞撿起了手機,說:“唐措,我看過你所有的檔案了。”
唐措抬頭,眼底泛出一絲冷意。哪怕對方是靳丞,是他曾有過綺念的人,他也不喜歡對方擅自翻閱他檔案的行為。
靳丞也看出了他眼中的冷意,反饋給他的是更疏朗大方的笑,“加入我怎麼樣?憑你的實力,一定可以通過小隊的考核。”
唐措微怔。
靳丞翹著二郎腿,一臉痞樣,但說的卻是再正經不過的話。他隨即打開唐措的手機,快速輸入一個號碼,又按了幾下,才丟還給他。
唐措的手機,聯絡人一共才存了三個,也沒有下載任何支付APP,所以是沒有設置密碼鎖的。
“有事就給我打電話。”靳丞也站起來,高出半個頭的身高恰好把唐措罩住。他微微低頭看著唐措,說:“料你也不會特意去記我的號碼,你這運氣又那麼背,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碰到搶劫犯,我把我設置成了你的緊急聯絡人。當然,你要是沒什麼事隻是想找教官談談心,我也歡迎之至。”
唐措問:“為什麼?”
優秀的人很多,靳丞要挑人,不缺他一個。既然他看過他的檔案,應該知道他這樣的人,出身、學曆,樣樣不行。
為什麼不挑個更好的?
靳丞反問:“我很詫異你竟然會問出這個問題,你難道覺得自己不夠優秀嗎?”
唐措很冷靜,越是這樣,他越是保持理智,理智得近乎不近人情,“不是沒有人的成績勝過我。”
靳丞:“可隻有你是唐措。”
唐措:“?”
靳丞笑笑,“相信我吧,我不會看錯人的。我不是在挑彆的,是在挑自己的隊友,我說你最合適,就是非你不可。”
當時的唐措心裡想,他怎麼總是這樣,一點都不留給彆人拒絕的餘地,擅自擾亂彆人的心緒,又擅自乾擾彆人的人生。二十歲左右的唐措心思敏感又有點彆扭,他察覺到了靳丞話語裡隱約的關心,又被那個突如其來的緊急聯絡人擾亂了心緒,雖然強自鎮靜,但他不知道——所有的情感,都是越壓抑越洶湧的。
唐措最終沒答應靳丞的提議,但也沒有直接拒絕。應該說靳丞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揮揮手,開著摩托走了。
也不說載唐措一程。
死直男。
“你那個時候是不是就喜歡上我了?”這位直男現在還試圖套話。
“沒有。”唐措語氣冷硬。
“沒有就是有,這個時候都是說反話的。”
“嘖。”
靳丞笑笑,不逗他了,“其實我那天是特意去找你的。”
唐措偏頭看他。
靳丞:“你進那條小道之前,我就在後麵跟了你一段了。我看你一個人在路上走,就很想把你撿回家。”
那背影,怪叫人心疼的。
靳丞那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也許愛情的種子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種下了,隻是他太遲鈍,遲遲沒有察覺。及至後來,他總是來去匆匆,難得能跟唐措碰上,也說不上幾句話。
甚至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唐措到底有沒有去參加入隊考核。
聽出了靳丞話裡的遺憾,唐措眸光微垂。靳丞的那個號碼,他存在手機裡,無數次翻出來,卻沒有打出去。
在那次見麵後,他不敢確定靳丞是不是已經忘了當初的邀約,幾次碰麵,也總是擦肩而過。
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唐措撥通了那個電話,卻再也沒有人接聽了。
他不想叫靳丞看到當時的情景。
可事與願違,眼前的畫麵開始模糊,再重組,逐漸變成了唐措死時的那個夜晚。空曠的長街上,唐措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靳丞的表情,也逐漸變得冷硬。
與此同時,離開A區的林硯東,也踏入了剛才唐措和靳丞走過的那片街區。他雖穿著現代的衣服,戴著一條鮮豔的紅圍巾,可當他行走在人群中央時,身上的那股從容氣度卻與周遭的一切都相融得恰到好處。
看著身旁走過的穿著長衫的先生,他的目光裡流露出一絲懷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