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慶典(九)(2 / 2)

人間試煉遊戲 弄清風 11234 字 6個月前

畫麵最終定格在他錯愕的目光裡。那裡麵透著不解,隻是不解,仿佛在質問著監控前的肖童,也質問著遠隔黑海的張三——

為什麼?

張三幾乎不想再繼續看下去,可肖童仿佛自虐,又開始回撥。

畫麵跳轉,陽光明媚。林硯東在半山腰救下了差點墜崖的男人,他拉著他的背包把人拽上來,伸手遞過一支藥劑。男人抬起頭來,卻正是那個將林硯東推下山崖的年輕人。

他接過藥劑,說了一聲謝謝,換來林硯東的寬慰。

接下來的畫麵開始雜亂無章。

有時是林硯東在跟人說話,有時是他在低頭畫著路線圖,有時是他在跟人打聽什麼。張三從他的口型讀出了一個名字——肖童。

肖童也在這個副本裡,但不知為何沒有跟林硯東在一塊兒,所以林硯東在找他。

可他到底去哪兒了呢?

良久,張三終於看到了他。

肖童隻有一個人,身上的背包薄薄一個,走得比其他人都輕鬆許多。他獨自來到了終點,轉頭四望,隨即走向現場唯一一個玩家。

這位玩家躺在地上,已經進的氣多出的氣少,沒救了。

肖童蹲下來問話,他應該是在找林硯東,張三從他嘴裡讀到了這個名字。他也認出了躺在地上的女人,這人就出現在剛才的第一個畫麵裡,親眼看著林硯東墜崖。

可她張了張嘴,說:“他通關了。”

通關,不是墜崖。

張三不會認錯這個口型。

肖童麵露氣惱,似乎是很生氣吧,再不停留,大步越過了終點線。那女人望著他的背影,低低地笑起來,而後被一口血卡住了喉管,瞪大眼睛死去。

畫麵再度跳轉,終於回到了結局。

林硯東沒死成,手裡攥著照片,在往上爬。也是,永夜城的玩家,又是林硯東那樣的人物,怎麼可能輕易死去。但那是一座高山,時間已經從白天到了晚上,或許其他玩家都已經離開了副本,就連肖童也走了,隻有林硯東還在掙紮。

渾身是血地一點點往上爬。

肖童已經沒有再看。

他摘下了帽子,把臉埋在帽子裡,痛苦地彎著背。林硯東爬了有多久,他就保持那樣的狀態多久,直至那黑沉沉的畫麵又透出幾絲明亮的光來。

他僵硬地抬頭,看到畫麵裡的自己在跟林硯東吵架。

肖童是聽得到監控畫麵裡的聲音的,往日的畫麵鮮活而生動地呈現在他麵前,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見。

那是發生在剛進入副本,兩人彙合時的場景。

“你救得了一個人,難道還能救所有人?我一次次問你,要不要走,你一次次為了他們留下來,幾十年了,你還覺得永夜城真的有變好的可能嗎?十二樂章隻是傳說,什麼時候出現、在哪裡出現,都說不準,你難道要永遠留在這裡嗎?!”

肖童眉峰如刀,滿是氣惱。可他越是惱怒,就襯得對麵的林硯東越是平靜溫和。

“總會變好的。”林硯東無奈地笑著,“如果你不去做,我也不去做,那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不是你,也會有彆人去做,把責任都往自己肩上扛,你就不怕把自己壓垮。林硯東,我肖童可不稀罕做什麼救世主!”肖童怒氣衝衝,最終拂袖而去。

可不是這樣的。

如今的肖童看著當年的場景,目眥欲裂。他隻是擔心林硯東,隻是擔心而已,否則也不會一次次跟他爭吵過後,還留在永夜城。

他們彼此熟知對方的過去,是這個冰冷的永夜城裡,唯一的知己。他們的關係也早超越了所謂的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會有矛盾、會有爭吵,但依舊是最熟悉的人。

他隻是擔心。

擔心這個唯一跟他的過去有關聯的人,會葬送在永夜城的黑暗裡。那還不如一起去投胎,肖童寧願相信他們會有一個嶄新的未來,去看一看那個曾經讓他們奉獻過生命的人間。

即便後來離開副本後,兩人徹底決裂,肖童也沒有想過獨自離開。他隻是跟林硯東定下了君子之約,不再相見。

從那之後十年過去了。

肖童緊緊攥著手中的帽子,十年過去了,他現在才開始懷疑——當初的決裂,是真實的嗎?

他現在才發現,那時的林硯東,早就不是從前的那個林硯東了。可肖童沒有察覺,他隻顧著對他發泄自己的怒意,永夜城幾十年的經曆,早讓他充滿戾氣。

思及此,肖童又忍不住回憶起了決裂那天的畫麵。

他在副本裡沒找到林硯東,以為林硯東丟下他,先一步通關了。他以為是因為他們兩人理念相左、隔閡漸深,所以隔了好幾天都沒有去見他,想自己冷靜一下。

等再相見時,林硯東還是那副溫和平靜的樣子,好像跟從前沒有什麼兩樣。肖童想跟他坐下來好好談談,但林硯東一開口,卻讓肖童走。

“道不同不相為謀,肖童,你走吧。”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肖童,我從始至終都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以為你懂什麼呢?從頭至尾,你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二少爺,不是嗎?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個戲子,是你可以施展同情心的對象,我的抱負、我的理想,對你來說都是笑話,你何曾真正看得起我?”

“林、硯、東!”

肖童氣得發抖。

林硯東說肖童將他看做笑話,肖童卻覺得自己現在像個笑話,過往幾十年的風雨同舟,全成了笑話。

林硯東應該了解他的,不是嗎?

這個世界上除了林硯東,還有誰更了解肖童?

在這個狗屁的永夜城,除了他林硯東,還有誰更了解他!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收回你的話。”肖童幾乎把掌心都攥出血來,才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可林硯東笑著搖頭,像從前一樣,溫和而平靜地看著他。

在那一刻,肖童隻覺譏諷。

十年之後,再相見。他刻薄地、無情地當著他的麵說他是個戲子,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可其實什麼都沒放下。

“什麼狗屁的君子約定,你林硯東算什麼君子,不過就是一個登台唱戲的戲子。來永夜城那麼多年,快忘了怎麼唱了吧?這樣,你再給本少爺唱兩句,我就答應你。”

“彆自作多情。”

“過去的事情你不是該拚命忘掉嗎。”

言猶在耳,肖童卻已經記不起林硯東聽到時的表情。那是個慣會偽裝的人,表麵一定是笑著的,可裡麵的表情呢?

像現在他看到的那樣嗎。

肖童抬頭,再度看向監控畫麵。

畫麵永久地定格了,定格在林硯東最終爬上山頂的那一幕。他渾身是血,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如果不是那雙眼睛太過熟悉,就連肖童都快要認不出他。

整個山頂空蕩蕩的,隻有林硯東一個人。而當他找回自己的背包時,背包裡隻剩下了一個殘缺了的光團。

光團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泯滅。

在這個最終的畫麵裡,林硯東攥著那張撿回來的照片,忽然笑了。

張三也終於看清了那張照片的內容,那張照片上,是肖童。而肖童更明白,這樣一張照片,在那個名叫《斷舍離》的副本裡就意味著——林硯東心中的有關於肖童的一切。

他對他的感情,有關於他的所有記憶。

人的靈魂隻有21克,即便丟掉,也可能毫無所覺。

但這張照片或許很重,所以那個推林硯東下山的年輕男人,要趁林硯東不注意,偷偷把這張照片扔掉,換進自己的東西。

會質問他:“你放那麼重的東西在包裡,卻不肯撿我的!”

肖童痛苦地閉上了眼。

到頭來,不是林硯東不懂他,而是他根本沒有從心底去信任林硯東。他跟當初那些嘲諷林硯東是戲子,肆意奚落他的人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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