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得出這弓弦難拉,箭的沉重影響到了弓弦,但靳丞的動作很穩。無論是箭尖揚起的弧度,還是他雙腳開立的姿勢,都恰到好處地為這一箭服務,不偏離一點、不浪費一分。帶著堅決、帶著勇氣,拉開這一張弓,然後——
射出去!
“咻——”長箭離弦而去。
池焰隻覺自己還沒準備好呢,那箭就裹挾著自己的全部心神飛向了夜空。超絕的速度,卻帶來仿佛慢鏡頭回放一般的視覺觀感,讓眾人清晰得看到了【破陣】符文的燃燒。
符還在,燃燒的隻是咒文。
金色的火焰又點燃了箭本身的黑色魔紋,雙色交纏如同神魔相爭,所產生的巨大能量切割空間、切割時間,直至切割天幕。
“轟!”金色咒文與黑色魔紋倏然脫離箭身,繞著長箭如同DNA螺旋,隨著箭尖一塊兒鑿向天空。
突如其來的震響讓永夜城內的所有人不禁抬頭仰望,他們看到那射向天空的一箭,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
“這又是怎麼回事???”
“誰乾的!?”
“這是要捅破天了嗎?”
“臥槽——”
萬眾的驚呼聲中,靳丞被箭射出的反作用力震得差點後退一步,卻被一隻手恰到好處地扶住。他回頭,正是唐措。
旁邊的聞曉銘緊緊攥著拳頭,雙眼死盯著箭與天空的這場對峙,又擔憂又興奮。其餘人也不遑多讓,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這場對峙的結果。
到底是這箭捅破了天,還是天永不可戰勝?
冷繆的異度空間裡,氣氛卻已將至冰點。
“林硯東!”肖童隔著欄杆扶著林硯東的胳膊,失聲大喊,卻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就在剛才,一直紋絲不動的林硯東突然吐出一口血來,臉色煞白,生機迅速消失。
肖童死死地盯著手背上被噴到的血,那是黑色的。
林硯東蹙著眉,呼吸已經微弱,可他周身纏繞的黑氣卻越來越濃重了,仿佛壓抑不住地要從他身體裡跑出來。肖童看得目眥欲裂,可不管他怎麼做,林硯東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張三作為唯一一個看過當年景象的局外人,看著這一幕,一顆心揪著,窒息感再度上線。他知道此刻應該做些什麼,至少得儘快通知唐措這裡的異樣,而就在這時,他隱約聽見了一些聲響。
那是絕望的求助、刺耳的咒罵、無力的呻·吟,種種聲音摻雜在一起,讓張三終於能夠稍稍體會老鼠的心情。
他甚至覺得林硯東的身體快爆了,不是徹底毀滅,就是徹底入魔。
“冷繆!”
“唐措!”
“喂!有人在嗎!”
張三奮力疾呼,又緊接著跑到囚籠前。此時他也顧不上心裡對肖童的忌憚了,他怕肖童也因此失去理智,他直接抓住肖童的胳膊問:“你不是說你或許能殺他嗎?來不及了,他這個樣子鐵定完蛋,現在就得動手!”
肖童咬著牙,“可他根本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要怎麼牽製他,再殺了他?!”
親手殺死林硯東,對肖童而言已經是孤注一擲、堵上性命的決定。他不願意讓舊友徹底墮入深淵,那是對他過往幾十年付出的褻瀆,是他唯一還能為林硯東做的事。
可他現在能怎麼辦?!
或許在那天他目送林硯東離開監獄大門的時候一切就都完了,他沒能早一步發現真相、沒能在那個時候叫住他,等到再見時,他甚至已經換了一個軀殼,連唯一能袒露靈魂的眼睛都閉上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當林硯東再次睜眼時,就代表屬於他的靈魂已經徹底死去了。
肖童話裡的激烈情感讓張三再次怔住,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太難了。可肖童沒有沉默多久,張三很快聽到了他變得沙啞的聲音:“你退後。”
張三遲疑,他察覺到肖童可能要做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但他沒辦法阻止。
怎麼阻止呢?
根本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肖童眼睛死死地盯著林硯東,拿出一把小刀割破了掌心,再摘下手腕上的金色小鈴鐺套在傷口上。鮮血浸染了鈴鐺,讓鈴鐺聲似乎變得更加清脆悅耳。
他伸手,將手掌附在了林硯東的眼睛上,自己也閉上了眼。
鈴鐺沒有晃動,卻依舊在響,伴隨著一塊兒響起的還有肖童的呼喚。
“苗七,你還在嗎?”
“我需要你的幫助。”
“聽到請回答。”
“苗七。”
“苗七。”
“……”
這一聲聲呼喚,張三卻聽不到。在他的視線裡,肖童也變成了一座石像,兩座石像隔著黑色的牢籠連接著,卻不知究竟能不能真的互相觸摸到。
冷繆終於姍姍來遲,蹙著眉問:“發生什麼事了?”
外麵的動靜太大,他太過關注於靳丞的那一箭了,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這裡的異樣。張三回頭看見他,真是心急如焚,“你來晚了!”
與此同時,燕雲也在遊戲大廳門口抬頭仰望夜空。長箭與天空的對峙已經進入到達高·潮,以箭尖為中心的區域,甚至出現了透明的波紋。
“哢。”一條細小的裂縫出現在那裡。
整個永夜城,一片驚呼。
燕雲作為一個屠神者,倒不至於太過驚歎,還是抄著手略顯悠閒。驀地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對孟於飛說:“我的叩心鈴應該好了。”
孟於飛不明所以。
燕雲笑笑,信步走下台階,往鍛造工坊走去。
德裡鎮,莉莉絲已經是強弩之末,她強撐著站直了身子,周圍一圈屍體,那是她的戰果。哪怕是此時,她眼裡的戰意依舊沒有半分減弱。
可debuff不斷地在削弱她的實力,她張著嘴,卻已經罵不出什麼話,隻有鮮血順著嘴角流淌。
計寧業已身受重傷,但他還有能夠提供治療技能的隊友,否則莉莉絲相信自己一定已經殺了他。
這是靳丞和聞曉銘給她的底氣,他們將她從仇恨的深淵裡拉出來,重新教會她怎麼去生活、怎麼去戰鬥,卻從不曾因為她是個柔弱的女孩子而看輕她。
她恨深紅,但更想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所以唐措出現後,她單純地為靳丞感到開心。如果說還有什麼是能支撐她一直戰鬥到現在的,那就是她相信他們一定在想辦法為她奔走。
她失去了一個弟弟,卻有了兩個哥哥。現在是三個了。
如果她注定要死在這裡,那也要以讓他們驕傲的方式死去,戰鬥到最後一刻。
計寧發現莉莉絲的戰意不減反升,心裡的驚愕已經無以言表。這就是個女瘋子,讓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立刻殺了她,就會死在她的刀下。
“殺了她!快殺了她!我命令你們馬上殺了她!”他叫嚷著將身邊的人推出去,自己的腳步卻已經在後退。
可全場狀態最差的莉莉絲,動作卻比他的隊友還要快。她毅然決然地用還在流血的手臂提起了刀,大步殺過來。
不能停,一停就會倒下,所以她一往無前。
計寧覺得頭皮發麻,他的隊友們心裡的驚懼也不遑多讓,可刀尖將至,他們不得不繼續打下去。
就在這時,一道明黃色的符忽然從天空飄落,落在戰局中央。
“定。”
刀尖定格、飄落的書本的殘骸定格,就連月光都仿佛在這一刻停止流動。男人風塵仆仆而來,二話不說攬住莉莉絲的腰,將她從敵人的槍口、刀尖下帶離。
“抱歉,我來遲了。”餘一一心疼地看了一眼傷痕累累的莉莉絲,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將她輕扶到牆邊坐下。
莉莉絲眨巴眨巴眼睛,符文的效果還沒退去,她說不了話。餘一一便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你休息一會兒,剩下的我來。”
待他轉身,臉上溫柔退卻,隻剩凜凜殺意。他甚至不想再多說一句廢話,抬手便是殺招。
死亡的陰影終於徹底籠罩了計寧和他的同伴,可他還是想不明白,他們明明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天時、地利、人和,他們都有,莉莉絲和餘一一也不是靳丞那種級彆的不可戰勝的對手。
怎麼還會輸?
怎麼還會落到這個地步?
計寧,至死也沒有想通這個問題。而在他倒下的刹那,目之所及的夜空裡,忽然出現一道裂縫。那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逐漸變成蛛網密布,透出光亮來。
就連那高高的月亮,都變成了分裂的碎塊,仿佛下一刻就要從天上掉下來。
那是什麼?
計寧想要睜大眼睛看清楚,可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終於徹底沉入黑暗。餘一一剛開始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以為是副本又出了什麼問題,直到莉莉絲驚喜得喊出來。
“他們來接我了!”
餘一一回頭,看到莉莉絲臉上綻放出的笑容裡透著他從未見過的單純和天真。他不禁捂住心口,心臟在胸腔裡有力地跳動著,似乎在告訴他——
你逃不掉了。
莉莉絲看見他忽然捂心口,卻問:“你怎麼了?要死了?”
餘一一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愛情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讓人哭笑不得。他還得認命地過去背起莉莉絲,生怕她再受傷。
“你乾嘛,我自己能走。”
“求你,姑奶奶,你就讓我背吧,否則等不到回去你可能就失血過多留在這兒了,我怎麼跟靳丞交代?”
莉莉絲這才放棄掙紮,而這時,餘一一也終於看清了從天空裂縫裡射進來的箭。箭破空而來,劃過天空,向著不遠處的山脈射去。
餘一一立刻背著莉莉絲趕往箭的落點,如果莉莉絲猜得沒錯,那箭就是他們回去的關鍵。
迎麵的風雖然冷,連番的戰鬥讓人身心俱疲,但背後莉莉絲的體溫依舊讓餘一一感到心中熨帖。
不多時,莉莉絲就支撐不住沉沉睡去,溫熱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脖頸裡,更讓他耳朵發紅。他隻能加快速度,像個愣頭青似的,一股腦兒往前衝。
箭在前方劃過金光,如同一個璀璨的夢,墜入山林。
餘一一背著莉莉絲一路追去,終於在不久後找到了斜插在林間的箭。那箭在地上鑿出了一個深坑,碎裂的月光下,箭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空間波動。
終於能回去了。
餘一一鬆了口氣,正想上前,林間卻突然跑出一個人來。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頭大汗、形容狼狽,但一雙眼睛卻很亮。
“我、是我,炊事班的紮克!”他揮著手表明身份,跑到近前看清他們的狀況,又是激動又是慶幸,眼眶一紅,說話說得語無倫次,“太好了,你們都沒事!太好了,今天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大家都沒事,太好了,要不是你們,整個德裡鎮肯定都沒了,我真的……”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本雖然已經被弄得皺巴巴的、但保存得很乾淨的本子,道:“這、這是我畫的最好的一本冊子,雖然不是什麼特彆有價值的東西,但對我來說是很珍貴的……我、我想送給你們,謝謝你、謝謝你……”
也許是被他感染了,餘一一下意識地接過冊子,一張紙卻慢慢悠悠從冊子裡飄了出來。
熟悉的鈴鐺聲在耳畔響起。
“叮!”
“恭喜玩家獲得十二樂章之第四號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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