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絕處逢生(2 / 2)

情獸 溫昶 12471 字 7個月前

謝瞳叩首:“遵命。”

熹帝喝了一口茶:“謝瞳乃貳府首領,與其打交道最多,可。”靜了幾秒,“退下吧。”

謝瞳陪太子出宮。路上。

“皇帝不殺,我能想通。您竟然同意,倒是意外。”情獸一族,源於沇國開國皇帝晏煜,為皇家孌寵,可狐可人,姿色絕美,與人契後,終生為奴,以契主之情為食。後發生那件事後,皇家密旨,令後代皇帝世世誅殺情獸一族。當今聖上,乃第四代。

雖代代追殺,但不知怎的,殺之不絕。每代皇帝,一邊殺,一邊養。瑤妃是隱藏的情獸,因為落在秘主手上,皇帝來不及保,香消玉殞。但是——謝瞳知道,皇帝身邊還有另一隻情獸,暗部的人都知道。太子……也知道。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皇帝保那隻黑團子,一方麵有說出來的原因在,另一方麵……老糊塗了。

皇家曆代極尊者,隻有太子晏沉,是唯一一個沒有飼養情獸的人,可以說,甚惡。

情獸一族,大概會滅在沇國下一任皇帝手上。

這也是謝瞳想不通的原因。

晏沉的麵容在宮燈下明明暗暗,那是一張俊麗冷凝的臉,眉目看起來溫和,眼神卻寂靜沉鬱,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皇帝想養,就養著吧。”

謝瞳偷偷瞧他一眼,小聲嘀咕道:“明明是給您的。”

晏沉眉頭微蹙。

謝瞳趕緊道:“我幫您養。”

“不是幫我,皇帝已經下命給你。”

嘖,我為了誰呀,答應得那麼快。

“是,太子殿下。”

兩個人在宮門處分開,謝瞳上馬,一時膽大包天,說:“剛出生的團子還挺可愛,太子要去瞧瞧嗎?”

一個極冷的眼神凍住了她。

謝瞳滑下馬,跪地垂目,嘴邊三分笑消失得無影無蹤:“太子恕罪。”

馬蹄聲遠去。

謝瞳一身冷汗。

第二日。蓬萊宮大火,天亮方熄。秦統領雖極力救火,奈何火勢太大,力所不逮,蓬萊宮無一人生還。皇帝哀痛欲絕,罷朝三日,下令閉市三日,全城百姓著素服同哀,為剛出生就夭折的皇子皇女守靈。

三日後。天誅暗部。

“涉事官員十三人,民間據點五處,窩巢一處,已知名單三百零八隻,已殺二百九,在逃十八。”

“繼續追。”

“涉事官員……”

“殺。”

謝瞳垂眼:“是,秘主。”

天誅暗部,網羅四海奇才,聽秘主一人命令,死忠皇家,行事獨立於朝廷之外。暗部分三府,貳府由謝瞳掌管,專管情獸一族追殺事宜。天誅暗部行事隱秘,十年來悄無聲息,幾乎讓人忘了存在。卻不想一夜之間,貳府不避耳目,滅門十三,朝廷官員人人自危,不知為何。

“清點人數。”

“是,族長。”

一刻後,人紅著眼睛道:“一百零三。有數十人在逃亡途中和我們失散,生死不知。”

“鄢黎和鄢常組織已有人員撤退,分兩撥安頓,鄢枝斷後,儘量找到失散的族人,聚集成第三撥人,安頓在彌城秘洞。”

鄢黎:“領命。”

鄢枝:“領命。”

鄢常:“我斷後。”

族長鄢勿背對三人,語氣沉沉:“領命。”

鄢常憤怒難抑:“族長,我想斷後!”

“你是想斷後,還是想同歸於儘?”鄢勿回過身來,緊緊盯著他:“你不如鄢枝冷靜,憤怒之下決策易誤。帶隊撤離!”

鄢常目眥欲裂,恨恨垂下頭:“領命!”

待鄢黎和鄢常退下後,鄢勿看著垂目不知在想什麼的女子,半晌道:“鄢森叛變。”

“猜到了。鄢森與人類女子明雪相戀,想必早也結契。”

“我族損失過半。”

二人相顧無言。

“去吧。”

“是。”

鄢枝出來,鄢嫵等在一旁,見了人,問:“你斷後?”

“是。”

“不要衝動。”

鄢枝一笑:“不會比鄢常衝動。”

鄢嫵秋波盈盈,瞥她一眼,春色婉轉,“但願如此。”

鄢枝笑笑,捏捏她的臉,滑膩如膏,冰肌玉骨:“你好美。”

鄢嫵無奈地看著她。情獸一族,人人絕色,體態多媚,她的美貌不過常態。鄢枝總誇讚她,卻不知她暗地裡多羨慕鄢枝清冷孤絕的長相。整個情獸族,隻她一個人這樣。

鄢枝說:“殺人殺出來的。”

兩個人互相羨慕。

“等你回來。”

“好。”

看著鄢枝毫無情緒的背影,鄢嫵心中隱隱不安,在鄢枝即將消失在樹林深處時,她幾息追上她,看著她眼睛道:“活著回來。”

“好。”

鄢嫵稍稍放心,目送她離開,幾息間重回族群,樹林裡留下快速掠過的殘影。

一月後,失散情獸生二十五人,死十七人,生者俱已藏匿彌城秘洞。

族長鄢勿召三少主鄢枝歸。未歸。

三月後,暗探傳回消息:少主闖暗部,三府傾巢,誅於絕崖,屍骨無存。

熹帝三十四年,宮中大火,皇子夭折,寵妃江氏歿,天誅暗部滅十三門官第,傾三府之力,追殺一神秘女子。歲末,太子病重,群醫罔治,朝野震動。熹帝下詔,為太子病,廣求四海名醫,若有醫者,封侯拜相,賜金萬兩。

彌城會澤縣七仙鎮。

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南雲河上連綿延雪山,春暖雪融,河水更是冷得人恐懼。七仙鎮的教書先生是三月前被水衝到這兒的。此人俊俏秀氣,學富五車,除了身體孱弱,真是找不到第二個缺點。哦,他沒有過去的記憶。這算不得什麼缺點。

今日考學,有一大半學生不合格。他們說給他采蘑菇吃。

蘑菇采回來了。還帶回一隻死狐狸。

狐狸毛色斑駁雜亂,血跡斑斑,整隻狐狸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渾身的毛黏在一起。已經咽了氣。

領頭的孩子說:“河裡撿回來的。”一個孩子說:“可紅燒。”

另一個孩子說:“燴香蕈。”

狐狸被丟在院子角落裡,旁邊還有一籃子蘑菇。

教書先生晚飯吃得清淡,隻打算煮一碗清湯蘑菇麵。去院子裡拿蘑菇的時候看到死氣沉沉的狐狸,地上的血已經乾涸了。

狐狸身上都是傷口,看樣子該是被極厲害的陷阱困住,小東西拚死掙紮,逃得一線生機,可惜傷口又重又多,活不了。

一隻拚死求生最終耗儘心力的狐狸。

教書先生心裡動了動。罷,埋了吧。

晚飯後趁著天邊還有一點兒薄光,教書先生在院子後麵挖了一個小坑。他走回院子,將狐狸提起來,狐狸的爪子顫巍巍縮了縮。教書先生身形一頓。

狐狸發出微弱的叫聲。隨後,它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一隻毛色不怎麼樣,眼睛卻極漂亮的狐狸。它的眼睛清透澄亮,透著微微藍色,像雪山上的雲。

它用儘力氣,隻睜開眼睛兩秒,隨後闔上眼睛,又像死了一樣。

教書先生將它輕輕放回地上,從柴房報了一捆稻草,簡單做了一個窩,將狐狸提了進去。小窩旁邊,放著水和一塊肉。

半夜,教書先生被床腳稀稀疏疏的響聲弄醒。

他點亮油燈。從門口到床邊一路血跡,狐狸窩在床腳下,一動不動。

半晌,它似乎休息夠了,顫巍巍直起身來,刨了刨床腳。不一會兒,它筋疲力儘,重重倒在地上。

過了幾息,它緩緩收回爪子,將身體團了團,窩成一團,又不動了。

教書先生看著它血泥交雜的毛發一塊一塊結在一起,垂目,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炷香後,它再次直起身,試圖往床上爬。這一次,它的前爪已經勾到床麵被子,隻需要輕輕一躍就能上去。但是它太虛弱了,隻能從半空中掉下去,發出一聲細細的哀吟。

最終,有人提起它,將它放在床角。

小狐狸鑽進被窩裡,用爪子捂住臉,枕著被子,不動了。

教書先生盯著床角微微鼓起的一團很久,最終,他吹掉燈,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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