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萬險重逢(2 / 2)

情獸 溫昶 23434 字 7個月前

棠籬閉上眼,內力運轉,周天內視,一股詭異的凸起從他的胸口處顯現,隨即像被人推著,緩慢而妖冶地滑動,它經過胸腔,鎖骨、肩膀、手臂,緩緩凝於指尖。

山下寂靜無聲,竹葉沙沙作響,地上一片死屍,烏鋒立在竹尖,東山站在竹林邊,二人俱一動不動,連呼吸聲也輕若無。

棠籬額上冒出細汗,嘴唇蒼白,眼皮一抖,指尖凸起破膚而出——黑色的血汩汩而流,猶如墨汁,黑得詭異。

黑血濺到地上,土蝕草腐,觸目驚心,令人膽寒。

好烈的毒!

棠籬額上的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指尖的黑血像流不儘似的,依舊汩汩而出。

烏鋒眉頭一皺。

棠籬睜眼,對東山道:“我若死,東山為懸月門門主,烏鋒佐之。你二人齊力尋一藍瞳白狐,以懸月門聖物待之,不必拘其自由,然必派高手暗護之。傷聖物者,全門追殺,不死不休!”

“東山得令!”

“得令。”

棠籬眉頭一皺,再次逼出一陣黑血——突然,他喉頭一動,“哇”地嘔出一口濃血,身形一軟,從竹尖掉落。

烏鋒一動,旋至他身邊,撈住人落地。烏鋒扣住棠籬脈搏,呆聲道:“毒素未清,剩餘毒素已蔓延至五臟六腑,活不過一柱香。”

話音剛落,一大一小不明飛行物掠過其麵,空中傳來女聲:“小屁孩,守在外麵,不要讓人進來。”

烏鋒手中,棠籬已不見。

二人瞳孔俱</p震,拔刀而出,朝木屋掠去。

木屋外站著一小叫花子,又臭又臟,然眼睛清亮黑黝,像沾水的黑葡萄。

他“嘿”一聲,紮了一個馬步,衝二人叫道:“彆過來,姐姐在救人!”

東山半驚半疑,狠狠盯著他。

寶寶無所畏懼,也狠狠瞪著他:“你們若不聽勸,打擾了救人,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棠籬毒入肺腑,已是將死之人,來人武功在二人之上,強搶也占不了上風。

罷了,信他們一次。

鄢月扣住棠籬手腕,眉頭緊皺。幾息後,她咬牙道:“梨胭托我救你,既已經找到你,斷沒有拖個死屍回去的道理。”

她目光一狠,瞳孔圓睜,下一瞬,瞳孔色變,雙耳立出。鄢月變手為爪,一指尖鋒利如針,指勾長達三寸,她對準自己胸口,一指刺入——

幾息後,一顆閃光的血滴從胸口冒出,瑩瑩如紅寶石,漂浮空中。

鄢月麵色一白,伸手捉住血滴,將其放入棠籬口中。她複又扣住棠籬手腕,默默等著。

半刻後,棠籬心跳漸漸如常。

鄢月心中吐出一口氣。還行。下一瞬間,她變成一隻白狐,渾身純白,瞳孔銀色。

她虛弱地嗚了一聲。

寶寶聽見嗚聲,立馬轉身進屋。一人一狐對視一眼,寶寶用床單將狐狸包起來,拴在背上,然後坐到床邊,聽了聽棠籬的心跳,開心對外麵道:“他沒事啦!”

東山和烏鋒閃身進屋。烏鋒把了把脈,朝東山點頭。

東山狠狠舒出一口氣,朝四周望了一圈,朗聲道:“神醫妙手,起死回生,女俠不如一現,受東山一拜!”

屋子裡沒人回答。小乞丐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東山又等了幾息,屋子裡還是沒有人回答,他看向黑團子,“你姐姐呢?”就這樣把小孩丟下了?

寶寶一笑:“她趕著去救另一個人,早走啦!”他拉拉東山衣袖,“我們也走吧。”

“你去哪兒?”

“彌城。”

正好順路。

東山背上棠籬,給馬車換了馬,四人往彌城而去。

小乞丐抱著包袱,溫柔又笨重地摸啊摸,嘴裡念念有詞:“不痛,不痛,痛痛飛走。”

鄢月在包袱裡閉著眼,快要被寶寶身上的臭味熏暈過去。

老娘不痛,麻煩你把我扔遠點兒!

東山見他舉止怪異,和尋常小孩不同,

心中不由猜想女神醫不告而彆或許不是故意。

罷了,神醫救棠籬一命,便是懸月門恩人,此人乃神醫之弟,精神有疾,理應照顧。懸月門養他一個閒人,綽綽有餘。

趕路半日,原本精神氣色漸漸如常的棠籬,麵色又莫名其妙灰敗下去,其心跳,也迅速衰弱,似有似無,令人心驚。

眾人都是一驚,不懂為什麼突然這樣。

寶寶看著他,對著包袱急叫:“姐姐!姐姐!人又要死了!”</鄢月躺在裡麵,身體虛弱,不打算回話。情獸之精血,可解天下萬毒。所以情獸一族,沒有中毒一說,什麼毒藥吃進去,就跟吃菜一樣,不會有毒。

唯一對他們身體有影響的藥物,全部管控在暗部,那些藥物,隻能影響情獸一時,殺不死他們,所以是暗部追蹤誅殺情獸一族的輔物。

這人吃了她一粒精血,好了半日,隨即複發,說明情獸的血解不了他的毒。

連情獸的血都解不了的毒,這人隻有死。

唉,白白浪費她一滴精血。

東山大駭,摸了摸棠籬的脈搏,似虛似實,沉沉浮浮,是將死之數。

寶寶搖著包袱,手足無措:“姐姐怎麼辦呀姐姐,他要死了!”

車子裡沒人回答,隻有一個瘋瘋的小孩反複搖著包袱。

終究,活不了嗎?

“誰死了?”一聲驚怒交加的女聲從車外響起。

下一瞬間,一個蓬頭汙麵的女人跳進車中,她氣喘籲籲,渾身發臭,目光落在棠籬身上,眼眶一紅,手腳微顫。

“棠籬!”

一直人事不省的人手指一動,抓住了梨胭衣服。他麵色蒼白如紙,眉頭微蹙,他緩緩動了動嘴唇,正欲說話,嘴一張,卻是一口鮮血噴出,落在梨胭衣服上。

隨即,他張開眼睛。

二人四目相對。

梨胭眼淚落下來,萬箭穿心。怎麼這樣了?為什麼突然這樣了?她抖著手掏出回魂丹,捧成一捧,顫聲道:“……吃。”天真可憐,茫然無措。

棠籬目光溫和,看著她道:“怎麼弄成這樣子?”他的小狐狸,在外吃了好多苦。

梨胭說不出話,回魂丹抖在地上,她手握成拳頭,放在他身邊,回魂丹碎成粉末。

他艱難抬起手,慢吞吞撿掉她頭上的草,輕輕擦過她的臉,目光沉沉,溫柔如水:“懸月門為我所創,現有高手三十人,總部在彌城,院內機關繁密,即便是暗部,也去一個死一個。逸王府菊葉軒的《春日花狐圖》後有關於懸月門未來的策劃,機關、運行、高手均可再優一層,你按著上麵做,懸月可成護身符……”

梨胭搖頭,不想聽這些。

上一次,他在昌城毒發之時,也說了這麼多話。

人們管死前的囑咐叫遺言。

遺言說完,人就要死了。

她不要他死。

“去把臉洗乾淨,好好送我一程。”

梨胭抓住他

的手,驚恐叫道:“不要!”

棠籬看著她。

梨胭瞬間消失在車上。同時消失的,還有寶寶和他的包袱。

梨胭奔至水邊,狠狠搓了兩下臉,冰冷的水撲在臉上,眼淚也是冷的。

寶寶追到她身邊,眼淚汪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白狐從包袱裡出來,腳步虛浮,走到她身邊,碰了碰她。

梨胭看到鄢月,一下抓住她,抖聲道:“救他!救救他!你有辦

法,對不對?!”

白狐嗚了一聲。

“變成人形說話!”

“鄢月姐姐為了救哥哥,才變成了狐狸。”

梨胭一愣,轉瞬變作狐狸,和銀瞳白狐相貼。

鄢月道:“情獸的精血可以解萬毒,我已經喂他吃了一顆,他好了半日,毒素複發,救不了了。”

“什麼是情獸的精血?怎麼得到?”

鄢月訝然:“我不是給你《情賦三章》了嗎?”

“我不識字!”

鄢月:“……”難怪。

梨胭焦急萬分,再次問道:“什麼是情獸的精血?怎麼得到?”

“我已經喂了,沒有用,解不了毒。”

“一顆不行就兩顆,兩顆不行就三顆,我把我的血全部放給他喝,總會有毒清那天!”

鄢月又驚又怒:“你說什麼傻話!一隻情獸隻有三滴心頭血,喂給彆人的極限是兩顆,若三顆都沒了,你就死了!”

梨胭如一陣風似的消失了。

銀瞳白狐衝寶寶急急一叫,寶寶一把抱起她,追梨胭而去。

心尖血。顧名思義,就是心臟裡的血吧?

遠遠地看到馬車,梨胭站在樹林裡,背一躬,麵色一狠,瞳孔色變,雙耳立出,變手為爪,用力朝胸口刺去!

她身形一抖,痛入骨髓。然,梨胭不知道需要刺多深才能得到心頭血,她咬牙,推著指甲又往裡行了一寸。

幾息後,一粒圓潤光亮的血珠從胸口冒出,緩緩浮在空中。

梨胭咧嘴一笑,爪子沒有取出。一粒不行,那就兩粒,兩粒不行……

她緩緩朝裡推——

白狐一躍而起,撞開她的手,凶狠地低吼。

梨胭握住心尖血,眉頭微蹙,欲轉身逃開,白狐緊追不舍,堅決不要她做傻事。

心間血取一已是傷筋動骨之重傷,從來沒有人一次性取過兩滴,無知者無畏,這個傻子!

梨胭沒有撐到取第二滴血,白狐追她半裡路後,梨胭身形一頓,被迫變回狐形,掉到地上。

銀瞳白狐鬆了一口氣,跌在地上。

隨後,寶寶抱著兩隻狐狸躍回車上,一隻銀瞳,一隻藍瞳,俱是純白無暇的的皮毛,麵容精致,不似凡物。

一小孩兩狐狸無暇顧及東山烏鋒二人,也不解釋。藍瞳狐狸趴到棠籬胸口,輕聲嗚嗚。

棠籬緩緩睜開眼,梨胭藍色的瞳孔如天如海,純淨得像世外

桃源。她的腦袋挨著他的,親昵地蹭蹭,一行淚水流下來。

棠籬抱住它,微微挨了挨它的腦袋,啞聲道:“不要哭,胭胭。”

狐狸眼淚流得更凶。

半晌,它抬起頭,和他對視著。

棠籬嘴一抿,欲說什麼,然,終究什麼都沒說,隻默默看著它。

狐狸湊過去,精致的狐吻碰上他嘴唇,棠籬眼皮一抖。

下一瞬間,一顆血順著嘴唇縫隙,滑入棠籬口中。

腥而甜。

棠籬睜眼,道:“是什麼?”

狐狸隻趴在他身上,緊緊貼著,不停哀嗚。

他的小狐狸,又嚇壞了。

棠籬握著它爪子,心中濃濃不舍——死前他想,見一麵也好,讓他知道它還活著就好,就一麵,死而無憾。

現在蒼天有眼,他在死前見著了,溫熱的心跳聲就在他胸口上方一寸,軟軟的,白白的,緊緊貼著他——他的小狐狸。

懸月門初立,百廢待興;暗部殺手,全國追殺;未知黑衣人,時刻伺伏……世道艱險,它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狐狸,如何戰得過?

再活三月,讓他再活三月……棠籬的手,緊緊握著狐狸的爪子,沉沉昏過去。

兩日後,馬車沒有駛回逸王府,而是低調無聲地駛進懸月門。

說來奇怪,明明都是心間血,鄢月的食之無效,梨胭的喂了以後,棠籬的麵色漸漸紅潤,過了半日,衰敗氣象未顯。眾人提心吊膽又等了一日,棠籬雖未醒,然心跳正常,脈搏有力,毒素亦清,徹底從鬼門關回來了。

一到彌城,銀瞳白狐欲走,藍瞳白狐攔住她,道:“醉生樓有奸細,你暫時不要回去。”

二狐對坐,鄢月道:“怎麼回事?”--

梨胭便把自己的猜測和一路遭遇說了。

鄢月默了半晌,很久才道:“是……鄢茂嗎?”

梨胭不語。她的猜測,就是鄢茂。

鄢月看著她,“如果是鄢茂,那老娘更要逮住他。他既然要殺你,說明知道你是誰。我們隻要捉住他,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梨胭看了看二人的爪子,鬱悶道:“我們這樣要多久?”

鄢月搖頭,“取心間血乃情獸一族大事,相當於半命換一命,沒那麼快恢複。”她頓了頓,“昌城刺殺失敗,鄢茂應該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彌城是他地盤,你又是其主要追殺對象,呆在彌城,對你對他都不安全。如果鄢茂又得知你此刻隻能為狐形……”

始終藏著不是辦法,還是要儘快恢複,與其一搏。棠籬此刻也是死裡逃生,不知何時可以痊愈,兩個人呆在一處,傷兵敗將,目標太大。

且鄢月為救棠籬取了心頭血,此刻也需要找地方恢複,她一人上路,梨胭無法放心。

才剛剛重遇又要分開,梨胭氣得狠狠踩了踩腳——氣死了氣死了!

鄢月瞧她氣呼呼的樣子,偏頭笑了笑——呐,還是小姑娘

呢。

二人約定戌時四刻南城外碰頭,鄢月跑走了。

梨胭回到棠籬身邊,先盯著他瞧了一會兒,隨即低下頭去,親昵地舔舔他的手指,一邊舔一邊嗚,想讓他醒來。

然過了一柱香時間,棠籬昏睡如昨,沒有絲毫要醒的意思。

梨胭放棄,趴去他胸膛,癱成一張狐狸皮,軟軟長長輕嗚一聲,有些憂傷。

又過了一柱香時間,梨胭趴在他胸口睡著了。

棠籬

昏睡三日,三日都在白茫茫的夢境裡,他在夢裡一直叫梨胭的名字,沒有回複。

怎麼可能!

不可能!

小狐狸片刻前還趴在他胸口上撒嬌,他摸了它,有溫度,有觸感,不可能是假的!

馬車上還有另一隻狐狸,還有小乞丐、東山、烏鋒……他看著小狐狸閉眼才安心沉入夢中,為什麼沒有人?

怎麼能沒有人!

然白茫茫的夢境裡,到處都霧蒙蒙一片,一丈之外,鬼神難辨。

棠籬在夢裡過了三天,這三天不知晝夜,一刻比一刻難熬,到了後來,他開始懷疑之前的記憶的真假。是他思之若狂幻想出來的嗎?

梨胭一睡著,瞬間出現在夢境裡,和棠籬額頭貼額頭,鼻子對鼻子,雙手抱著他。

棠籬一愣。

梨胭和他對視,彎唇一笑,眼睛波光瀲灩,燦若星辰。她的嘴唇滑過他的嘴角,輕如飄絮,如夢似幻。

棠籬的目光,一寸一寸滑過她的眼睛、鼻子、臉蛋,落在她唇上。

不點而朱,粉嫩如櫻,像桃花做的桃花糕,香氣如縷,勾人斷腸。

他喉頭動了動,瞥開眼,極其緩慢猶豫地後退一步,啞聲道:“站好。”

梨胭“哦”一聲,放開他,手背在背後搓了搓手指——好像還有棠籬腰間的溫度。

她的心跳有些失常,時快時慢,令人心慌。好可惜呀,為什麼不讓抱?

她看向棠籬,正欲詰問,發現棠籬偏頭,露出了有些粉的耳朵,他的眼睫毛,奇怪地抖了又抖,一副怪異神色。

梨胭伸出手去,捏了捏他耳朵,輕聲道:“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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