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胭被凶得一縮,沒見過這麼嚇人的鄢月,弱弱道:“彆生氣,彆生氣,你好好說,讓我聽明白,好不好?”
鄢月深吸一口氣,在桌邊坐下,實在見不得梨胭被狡猾人類騙,這傻東西,
本來就失憶,可不能讓她在失憶的時候又傻乎乎失身失心。
“我問你。”鄢月道,“他知道你是情獸的時候什麼表情?用你能想到的所有詞語,細致描述一遍。”
“我不知道呀。”梨胭道,“凝香樓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那麼早?!”
梨胭點頭。
那麼早就知道,沒丟棄沒報官沒伺機殺之,丟了之後反而在找,看來不是她想的那種情況。
鄢月皺
眉,“那你說的不讓你親摸抱又是怎麼回事?”
“就是不讓呀。親了還生氣呢。”梨胭也搞不懂。
“難道他對你不是男女之情?”鄢月想來想去,隻想到這種可能。
“男女之情是什麼情?”
“就是你在醉生樓跳舞的日子,底下那些男人們對你的感情。”
梨胭眉頭一皺,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完全不一樣!”
情獸以情為食,相似的感情味道相似,鄢月聽她否認,深信不疑,又問:“那他是什麼味道?”
“說不出來。”梨胭一笑,“至純至真,吸一口就能讓人活過來。”
“不讓親,不讓抱,那你們倆呆在一起,平時都做些什麼?”
“我是狐狸的時候,他訓練我跑竹筒、躲石子兒、辨認人體穴位……”梨胭回答得認真極了,“是人的時候,就教我讀書寫字,之乎者也,男女大防——”
“等等,男女大防?”鄢月不確定反問,“他教你這個?”
“是啊,男女授受不親,非有行媒,不相知名。”梨胭背了一句,吐槽道,“每天都要強調……”
男人本色,不可能教心愛的女子這些,不然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若是喜歡,怎麼忍得住不親近?棠籬倒好,不僅不親近,還要教她不許和其他男人親近,這是什麼?
鄢月哈哈大笑——這是把梨胭當女兒養啊!
她先遇到一個把情獸當兒子養的,現在又遇到一個把情獸當女兒養!前者一個老太太便罷了,棠籬一個正當年輕的男子,竟然把一絕色當女兒養,奇哉,奇哉!
梨胭見她突然大笑,嚇了一跳。片刻前不還怒氣衝衝嗎?怎麼又一下子笑起來?
鄢月轉念一想,竟想通了。--
棠籬中毒甚深,身虛體弱,可能已傷根本,難以歡愛。一開始梨胭是狐狸,他便隻當養隻小寵作伴,後狐狸成人,自己身體又不行,便隻能把梨胭當做女兒養……
當做女兒也好。鄢月反而鬆了一口氣,親子之情牢於男女之情,隻要他沒有孩子,梨胭就能永遠受寵。
鄢月揮手:“快回去吧,彆讓你老父親等急了。”
梨胭滿頭問號,道:“我還沒明白。”
鄢月道:“他不讓你親那你就彆親,凡事講究個你情我願。以後對棠籬尊重一點,他養你不容易。”
“哦。”
“快回吧。”
梨胭飛回菊葉軒,一落地就發現院子裡有隻白狐,正是她昨日見的那隻。
她飛快跑過去,衝它嗚了一聲。
哪曾想原本還放鬆自在的白狐一看到她,馬上匍匐在地上,發出虛弱的哀鳴,兩股顫顫,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梨胭沒見過真正的狐狸,所以對它額外好奇,見它害怕成這樣,不解,她跟著趴下去,友好地用爪子拍拍它,似要與它做朋友。
白狐淒厲地尖叫,身體蜷成一團,瑟瑟發
抖。
養獸的奴仆聞訊趕來,見兩隻狐狸對峙著,一隻意氣風發,一隻狼狽不堪,俱猶豫不敢前。
他們怕的不是之前的白狐,之前的白狐已經被棠籬馴服,溫順乖巧不傷人,什麼時候都能抱走。
然新來的白狐,昨日一來便展示了非凡的速度、力量,滿麵神氣,眼神機警,一看就像會傷人的狐狸。
此刻又是獸鬥現場。畜生相鬥,獸性大增,更難保冷靜。--
故眾人便都看著,沒人阻止。
於是一乾人等,就看著梨胭以各樣的角度、姿勢、動作,將白狐玩兒來玩兒去,一邊玩兒一邊嗚,像勝利者侮辱失敗者一樣。
梨胭觀察完白狐,覺得自己和它沒什麼兩樣,心裡疑惑道:為什麼情獸的獸形是狐狸而不是彆的動物呢?
她又衝它輕嗚一聲。彆怕了,不玩兒你啦。
她縱身一躍,跳進房間裡。早上走的時候棠籬是坐在書案前,現在她回來,棠籬還坐著。
她躍上桌子,瞧了瞧他畫的東西,複雜繁密,彎彎繞繞,它疑惑地嗚一聲,化作人形。
棠籬道:“這是懸月門新的機關圖。”
梨胭指了指某處,問:“這是什麼?”
“陰陽機關。”
“什麼意思?”
“就是關了第一層機關,會安全度過第二層機關,但從第三層機關開始,就會觸動最高級彆的機關。”
“那這個呢?”
“機關三疊。觸一啟三,環環相扣,無處可逃。”
梨胭盯著看了半晌,問:“哪裡是解除的呢?”
“這裡。”棠籬指了三處,位置之偏僻險峻,常人絕對到達不了。
“那豈不是隻有我能解除?”
棠籬一笑:“懸月門是你的,當然隻有你能解除。”平白增一聖物,要讓眾人心誠叩拜,聖物自然要展現它的能力,也要有它獨一無二的價值。機關全部掌握在梨胭手裡,棠籬放心。
“鄢茂之事,解決如何?”
梨胭歎一口氣,道:“他大概已得知身份暴露,沒有再回醉生樓。”
“我已讓懸月門尋他消息,若還在彌城,好找,若離開彌城,時日便久。”懸月的勢力暫時盤聚在百濮,雖已儘力在往其他地域擴張,但畢竟需要時間。
兩個人沒有討論梨胭將來打算怎麼辦,然二人所想,幾乎一模一樣——找鄢茂,確定梨胭身份,弄明白兩方
追殺緣由,各個擊破,隨後安隱於市,平安一生。
棠籬所想,又在此基礎上多了一層——若他遭遇不幸,也要讓她在這世上有安身之處。他在懸月門上傾注如此多心血,隻是為此。
“我給七仙院去信一封,讓他們也打探消息。”
“好。”
梨胭寫完信,問他:“七仙院和懸月門會不會敵對?”她感覺兩個門派任務重合,模式相同,一不小心,可能要打起來。
梨胭不
知道的是,若她當時晚一步表明七仙院是她的,懸月門早就找茬去了。此刻兩方人馬說不定已經水火不容。
好在,及時。
棠籬神色如常:“不會。”他頓了頓道,“即便有,也是好事。一件事,若隻給一個門派做,也隻能此門派做,好賴隨它,這門派遲早全是混吃等死的蛀蟲,若有競爭者,群眾便能看出誰好誰壞,不想好的便讓它自己爛地裡去,想好的自然會全心辦事,這邊不敢怠慢,那邊不敢鬆懈,做的事自然會越來越好。”
梨胭點點頭,“有道理。”
兩個人又就著機關圖討論了好久機關製作的問題,梨胭不懂,然她好學,棠籬又耐心,兩個人不知不覺說到月上中天。
棠籬不自覺咳了咳。
梨胭瞬間警覺,趴去他胸口,聽了聽心跳,仰頭連忙問:“怎麼樣?胸口疼嗎?”
棠籬搖頭,“無事,尚未好全。”
“回魂丹吃了嗎?”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胸口、腰帶、袖子……
棠籬捉住她的手,又到了每日最難熬的時刻,他無奈道:“吃了。人的身體受不住回魂丹的大補,不可頻繁多吃。”
“哦。”梨胭拉上他,“那睡覺,不聊了。”
兩個人站到床邊,麵麵相覷。
梨胭失望地輕哼一聲,化作狐狸,跳到床上,藍眼睛看他。
棠籬上床躺下,狐狸鑽進被窩,趴去他胸口,爪子放在他臉邊。
夏日清風,徐徐拂月,一人一狐,俱安心沉入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