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2 / 2)

情獸 溫昶 13352 字 5個月前

下一刻,鄢枝身上緊繃著的氣場一下散了,眉目一鬆,瞬間淚流滿麵,她哭道:“你不要死!”

這半年,她懵懂無知,所有有關情獸的一切,都是鄢月悉數告知。

她幫她青樓脫身,幾次關鍵時刻相助,又多次性命相救,陪著她從彌城到楚都,又幽山涉險……若不是為了她,鄢月應早就回到鄢勿身邊,將毫無遺憾死去。

鄢枝一眼望去,荒無人煙。而現在呢?

現在她隻能客死他鄉,死不瞑目。

鄢枝緊緊抱住她,“對不起……”

鄢月眼眶也一紅,喘息道:“對不起,沒有早一點告訴你。”

鄢枝搖頭。

鄢月往來路望了一眼,鄢黎還沒有追來。她道:“對不起,若我再早兩年遇上你,我一定會陪你繼續走下去……”她頓了頓,終於還是說道,“胭胭,你聽著,情獸一族很重要,你個人的幸福也很重要。不管你答應了他什麼,他願意放我們走,就說明他心裡有你,你們——”

“他是太子。”

鄢月聲音一下停滯了,她心中空曠一片,像這荒野一樣,相勸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此刻是沇國太子,守的是沇國,將來會是皇帝,更是紅淵死地的守護者,守的是天下蒼生。

一段感情,和天下蒼生比起來,太輕了。

他或許還愛她,但也隻能在心裡默默愛她。

鄢月閉上眼,緊緊抓著鄢枝的手,心疼得無以複加,“為什麼呀……”老天爺,為什麼要讓他們戲劇地相愛,又戲劇地分開?

“我走了你可怎麼辦……”鄢月心疼落淚。所有人都知道鄢枝,所有人都開心情獸族三少主死裡逃生,從容相回,隻有她,隻有她不開心,她一開始遇上的就是梨胭,是鄢枝本來的樣子。

她率真大膽,靈動熱烈,有一雙又清又暖的眼睛,對什麼事情都好奇……她本該是天真無邪的梨胭,卻不得不做冷漠無情的鄢枝。

鄢枝一顆眼淚滴在鄢月肩上,她笑了笑,“我會好的。”

二人默了半晌,鄢月的呼吸聲逐漸微弱,鄢枝目光空然。

“我後悔了,你跟他說……”她的手垂下去。

鄢枝一動不動。

半晌,她埋下頭,哭聲嗚嗚。

空曠的荒野上,萬籟俱靜,她像一隻痛失母獸的小獸,天地蒼茫,再無可依。

風聲呼嘯,野草簌簌,連她的哭聲也掩去了。

一個時辰後,鄢黎落到她們麵前。他腿一軟,又死死撐住了。

鄢月屍體已經涼透。

他目光一空,緩緩蹲下去,從鄢枝懷裡抱過她。屍體冰冷。

他垂下眼,嘴唇死抿,眼睛裡霧靄沉沉,灰蒙蒙一片。

“你……”他聲音暗啞,“你是故意的嗎?”

在牢房裡,二人聊天,鄢月曾說:“我追了你這麼久,以後你也要追我。”

“本奶奶心情好,就讓你追上;心情不好,死了你也追不上。”

他以為不會有這一天,他怎麼可能追不上她?

結果……

“你好狠的心。”他緊緊抱住,眼眶猩紅如血。

“她說後悔了。”鄢枝抹掉眼淚,麵色木然。

鄢黎一頓。他狠狠吸一口氣,胸中鈍痛。

鄢枝閃身離開,於百丈外佇立。風聲中,一聲痛極的“月兒”像星星隕落,恍惚如幻聽。

她站在荒野邊,哀戚之色已全部藏住,仿佛無堅不摧。

天空漸漸暗下,他抱著她走到她身邊,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她還說了什麼?”

“就在這裡燒了,把骨灰給鄢勿,她說,等情獸族有了家,就把她葬在最高的地方。”

“還有呢?”

“沒有了。”

靜了半晌,鄢黎“嗯”了一聲。

荒野上,一抹火光悄然無息亮起,不一會兒,星星點點的火星變成一簇熱火,隨後漸漸擴大……

火舌猙獰蔓延,像一個不知滿足的惡魔,眼看就要燒到站著的二人,火舌卻突然萎縮,慢慢朝旁邊燒去。最終,濃濃大火圍成一個圈,隻在圈內燃燒。圓圓的火圈火光直衝蒼穹,從高處俯瞰,仿佛一輪金月。

火光照在兩個人臉上,俱是金燦燦一片,二人仿佛變成了金色的雕塑。

一個時辰後,鄢黎收集好她的骨灰,擰緊蓋子,拴到背上,沉默朝陽城方向飛去。

鄢枝緊隨其後。

半天後,二人到達陽城秘地,鄢黎將鄢月的骨灰拿給鄢勿,“這是鄢月。”

鄢勿一愣。他愣住,既為鄢月的骨灰,也為一月不見鄢黎的改變。

他好像不是從前的鄢黎了。

鄢勿將骨灰盒放進石壁裡,鄢黎道:“楚都現缺人手,讓鄢正把訓練得差不多的人給我,我帶去楚都實戰。”

他又道:“鄢枝之道可行,但我擔心琉尾洲那邊還有動作,回楚都後,我去監視他們。”

他果然變了。

鄢勿什麼都沒問,“好。”

二人連夜篩選族人,又連夜趕回。鄢黎沒有休息,轉身沒入夜色。

鄢枝頓了頓,走進醫藥房,將上次收集的藍光粉霧瓶拿出,取了一根滾燙銀針,快速繞了一圈粉末。

銀針變為藍色。

她嗅了嗅,血腥味。一種獨特的血腥味。

她垂眼,打開某一小瓶——是當時收集的晏沉的血,她留了小部分。

她嗅了嗅,是人類正常的血腥味。她仔細閉眼嗅,再三確定,沒有特殊的血腥味。

鄢枝心一鬆,銀針滑入瓶子。

她將銀針導出,正欲丟掉,血腥味兒蔓延開來。

她頓了頓。

她將銀針放入鼻下,嗅了嗅——特殊的血腥味消失了。

特殊的味道一般會比普通的味道更持久,都是血腥味,為什麼有特殊氣味的血反而會被普通的血腥味掩蓋住呢?

晏沉的血,是更特殊的存在嗎?

鄢枝對指一刺,血珠冒出。她重新繞了一根藍光粉霧,將自己的血覆蓋上去,片刻後,她嗅嗅,銀針上特殊血腥氣依舊在。

鄢枝又搜集了其他人的血,用同樣方法試驗了一遍。

隻有晏沉的血能覆蓋藍光粉霧的特殊血腥氣。

鄢枝沉默著再次抽出一銀針,火上燒燙,沒入血瓶。

片刻後,血乾,鄢枝嗅了嗅,身體一震。

雖然淡,但是她聞到了。

過火之後,晏沉的血有特殊血腥氣,和之前藍光箭上的血腥氣,和此次藍光粉霧裡的血腥氣,一模一樣。

不對,不可能。

鄢枝眉頭深蹙,暗部長年需大量藍光箭,絕不可能用晏沉之血做毒引。這代價也太大了。

那為什麼二者血味相同呢?

鄢枝閉上眼,晏沉,太子,血味,毒,紅淵……

紅淵!

她驀地睜眼,傳說裡紅淵死地不就是由血霧包圍嗎?!

那血霧不是神秘詭異,人近之即死嗎?!

鄢枝目光一淩,若藍光之毒果真與紅淵血霧相關,暗部用此有理可循,琉尾洲……

他們已經找到地方了嗎?

他們不是還在控製鮫人女尋找嗎?

鄢枝起身,決定去一趟皇宮。是不是,去了就知道。

鄢枝一進入皇宮,封印就將她壓得喘不上氣。皇宮處處是侍衛,暗處亦有無數暗士,鄢枝藏藏躲躲,行了大半夜才狼狽闖至後山。

她悄悄鬆了一口氣,下一秒,晏沉站在山前,麵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可怕,他聲音冷漠如雪:“回去。”

鄢枝垂眼,調整好呼吸,做了一個戰鬥的姿勢,同樣冷冷看著他,“我不呢?”

晏沉垂下眼,“那就可惜了。”那是一副麵對死人的表情。

鄢枝心中一痛。曾經,他們有一段相似的對話。

“鄢煬昨晚闖暗部了,是嗎?”

“是。”

“成者為王,敗者寇。可惜。”

“成者為王,敗者寇。沒什麼可惜。”

成者為王,敗者寇。

後山是他的底線,兩個人終於走到這一步。

也罷。

那就讓她再次感受一下他毫不留情的樣子。

愛會因此變少嗎?

二人四目相對。

下一瞬間,二人同時閃身消失。

一息後,晏沉現身鄢枝身後。鄢枝麵無表情,手以不可思議的弧度往後一折,匕首正對晏沉胸口,直直刺去。

晏沉眉目未動,內力一震,匕首飛出,鄢枝飛出。

她瞬間感覺五臟六腑俱被拍了一掌,百骨劇痛,她狠狠噴出一口血,如斷線風箏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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