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下著, 慕楠看不到他們自己這棟樓的情況,但卻可以在家裡用望遠鏡看遠處的情況,有不少人洗了澡之後, 借著這場大雨開始洗衣服,原本白天都躲在帳篷裡不出來的人, 這會兒因為下雨都難得的出來感受天光, 平日裡死氣沉沉的營地頓時熱鬨的像過年。
不過那些士兵卻沒有群眾這麼輕鬆,有一部分人穿著從頭封閉到腳的防護服成群結隊的往坍塌的區域走去,難得白天可以出來, 視線不再受到黑夜的阻礙, 甚至雨水澆灌在身上還能降降溫, 無論是清運屍體還是收集物資, 都是最佳的時期。
但現在瘟疫已經開始蔓延, 要去翻廢墟, 必須得穿防護服, 隻不過因為防護服的數量太少, 隻能緊著一部分人使用, 因此人數上的限製導致他們至今清運的進展一直很緩慢。
慕楠看了一會兒就收了望遠鏡回到了床上:“也不知道那個食堂現在還每天做不做大鍋飯了, 可沒有防護服, 那些住在帳篷裡的人, 沒辦法去翻廢墟,軍部又不提供免費的食物, 家沒了,也沒挖到什麼吃的的人,要怎麼辦。”
秦淮:“隻要還有一口飯,他們就不會讓百姓餓死,會那麼要求也隻是因為物資缺少, 要將人力運用到最大化,現在不能去翻廢墟,總能做一些彆的事,不然後來那些避難基地怎麼建立起來的,全靠士兵一磚一瓦的搭建嗎,顯然不可能。”
慕楠一想也是,說不定現在就已經開始安排一部分人往後來的避難基地那邊過去了,隻不過他們沒有住在營地,所以不知道而已。
雨下了好一會兒之後,空氣總算是不那麼濕悶了,雖然這雨也沒能把溫度降到哪裡去,但總比火辣辣的太陽曬在身上讓人舒服些,外麵的溫度稍稍下降後,屋裡空調的低溫都讓人覺得變得清爽了幾分,慕楠這才擋不住困意的抱著枕頭睡了過去。
秦淮靠在床上,聽著外麵的雨聲,卻沒了睡意,也不知道目前這樣的安寧,還能維持多久。
一覺
睡醒,外麵的雨勢變小了,但還在下,秦淮已經倒了兩桶雨水到浴室的浴缸裡了,從半空接的雨水還算乾淨,但秦淮為了以防萬一,還是丟了消毒片在水裡,順便也給了喻子柏他們家一盒消毒片,慕楠跟簡初的關係處的不錯,雖然隻能算是半道結交的朋友,但難得性情相投,如果他們出了什麼事,慕楠肯定會難過,所以力所能及的照顧一下。
慕楠趴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哼哼唧唧的不想起來:“下雨天好適合睡覺啊。”
見秦淮開始拖地了,聞著已經成為生活日常的消毒水味,慕楠又嘟囔了一句:“還適合吃火鍋。”
秦淮拖地拖的頭也不抬:“那就吃。”
慕楠連忙搖頭:“我就一說,火鍋那味飄香十裡,我再想吃也不會這時候吃,生怕彆人打劫不到咱們家裡來。”
秦淮:“煮自嗨鍋就是了,現在外麵下雨,家家戶戶本身就是封閉,味道不是那麼容易傳開,最有可能聞著味的是隔壁,那就無所謂了,他們知道我們家有自嗨鍋,而且自嗨鍋沒有火鍋味重,自己再隨便下一點青菜肉,就當吃簡易版的火鍋了。”
慕楠想了想,覺得可行,這幾天每天都是飯和菜,雖然不至於說吃膩味了,但換換口味調劑一下也是可以的,於是連忙爬起來拆了一盒自嗨鍋,又架起電磁爐和小鍋準備開煮時,卻被秦淮拎到了衛生間:“醒來就吃,牙要刷三分鐘,現在牙疼了可沒有牙醫能幫你治,不許偷懶。”
慕楠叼著牙刷:“我本來打算煮上再來刷牙的,我哪有那麼不講衛生。”
秦淮笑了笑,放下拖把,開始給他拆自嗨鍋,慕楠老老實實的刷滿了三分鐘,連忙過來從空間裡拿出一碟碟下火鍋的東西,又將小風扇放在桌子上對著吹,下著雨,吹著空調,吃著小火鍋,所有的絕望和麵對未來的憂慮,都好像隨之遠離了一些。
這場雨並沒有下太久,除了第一天暴雨傾盆,第二天下的斷斷續續的,第三天的時候差不多就放晴了,讓人失望的是,烈日再次懸掛高空,炎熱的溫
度並沒有因為這一場雨變得正常,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變化,至少現在外麵的氣溫隻在五十度左右徘徊,做好防曬,不在最熱的時候暴露在太陽下,人們白天還是能出行的,隻是不知道是這烈日的毒辣被這一場雨澆滅一些,還是人們的適應力在逐漸變強,總之比之前整個白天都無法外出的情況要稍微好了那麼一點。
可是這麼一件稍稍能讓人高興的事情,並沒有讓現在外麵的情況有任何好轉,反而因為這一場雨,瘟疫的爆發已經無法憑借人力來抵擋了。
僅僅一個白天,就將前兩天大雨澆灌出來的水溝泥濘給蒸發乾了,同時那股無處不在的腐屍味越來越濃烈,就連住在已經清空了一大圈的營地帳篷裡的人,有時候都無法忍受那股隨風飄來的腐臭味,光是聞著那股味道,就能讓人聯想到臭蛆在屍體上爬的畫麵。
然而味道並不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老鼠開始泛濫了,不知道是之前老鼠就開始橫行,還是因為現在稍微能接受一點白天的溫度後,白天出來的人變多了,所以見到的老鼠也多了,那老鼠最惡心的地方在於,它們爬過的地方有時候甚至帶著一股油膩,有經驗的老人說,那是爬過屍體的老鼠,那帶出的油膩,是已經深度腐爛,從屍體上滲透出來的屍油。
屍油是什麼很多人都知道,但有些人可能並不知道,屍油並非要特殊提煉才有,自然腐爛的屍體就會凝結出一層屍油,屍油會從屍體的表麵滲出,然後慢慢往下滴落,有時候老鼠甚至能從地上聚集出來的屍油溝裡爬過,然後將這充滿了細菌病毒的東西帶到四處各地。
活老鼠遍地亂爬,死老鼠泛濫成災,現在除了要燒屍體,看到路邊的一些死老鼠也要順手清理掉,一開始還有人為了能填飽肚子,於是儘量遮著口鼻的去翻廢墟,但生病的人越來越多,甚至一些沒有出過帳篷的人都開始生病,動物傳染人,人傳染人,這讓不少人甚至覺得,他們不是震後的幸存者,而是人間地獄的活屍。
有人無法忍受這樣的
環境,他們覺得隻要離開了這裡就是安全的,看著越來越多生病的人,忍不住帶著恐慌逃離,殊不知如今哪裡都一樣,早已沒有活路可逃。
有人害怕這種等死的感覺,於是爬上高高的廢墟一躍而下,早點死對他們來說,才是一種解脫。
但更多的人生著病,還在努力跟命運做抗爭,他們不想死,即便活著好像是一件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但他們還是不願意放棄。
有人惶恐的求助士兵和醫生,有人乾脆拖著病體離開營地,反正已經生病了,沒有藥,熬不過去也是死,不如出去翻一翻東西,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健康的人躲在帳篷裡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不與人靠近,生病的人已經破罐子破摔,開始幫著士兵去清理廢墟,他們沒有防護服,也不再需要防護服,還能活著的一天就動一動,動不了了,就讓那些士兵將他們抬去燒了,比起那些腐爛在廢墟下的人,他們至少還能塵歸塵,土歸土。
比起營帳裡每天惶恐不安,恐懼絕望的人,飽受身體和心理折磨的,是那群如今還穿著防護服不斷清運屍體的士兵們,他們看著自己的戰友一個個倒下,看著那些生病的人還能動彈的,出來徒手幫他們清理磚塊,看著昨天還跟他們打著招呼,今天就再也無法睜開眼睛的人,每一天都是一場要把自己徹底打碎的崩潰。可是他們不能停下,不能躲起來,甚至不能任由自己脆弱,連哭都不能哭,就怕一旦克製不住眼淚了,就再也堅強不起來了。
絕望的蔓延並不隻是在營區,那些被安排住進了沒有倒塌樓房裡的人,也有人開始生病,最普遍的症狀就是發燒,渾身虛軟無力,嘔吐腹瀉,淋巴腫大,還有一些身上起皰疹,又癢又疼,不斷冷熱交替的折磨人,有些人家裡還有消炎藥,感冒藥,不管對不對症,稍微沾邊一點的就拿著吃,能吃好是命,吃不好也是命。而這些生病的大多數都是低矮樓層,樓層低了最靠近廢墟,老鼠爬蟲最容易攀爬,除此之外,排泄物沒辦法規劃處理,讓本就嚴峻的環境
越發雪上加霜。
為了不汙染自己居住的環境,有些條件好一點的係著塑料袋往外扔,有些沒那個條件的,隨便家裡扯點布剪裁一下包裹著往外扔,總之隻要扔出了自己的居住領地眼不見為淨就行了,但扔出去的東西並不會消失,散落在各處,讓本就臟亂的環境越發臟亂,蚊蠅環繞,鼠帶病菌的四處爬走,這讓人不生病根本不可能,但現實又的確是沒有太好的環境清理這些東西。
當熱死和病死成為不得不做出的選擇,有人開始拖家帶口的往樓上爬,有人乾脆住到天台上去,利用有限的材料搭建一個棚子,白天就避開太陽躲在樓道裡,晚上就睡在搭建的棚子裡,隻要遠離地麵,就讓人感覺離死亡也遠了一些。
隨著這種往上走的人越來越多,天台漸漸住不下了,於是就乾脆在高樓層的樓道安家,樓梯間肯定是沒辦法住的,將樓梯間的門關上,樓道中就能阻隔一些老鼠蚊蟲,如果住在樓梯間,那上下爬躥的老鼠根本無法防患。
高樓層的住戶發現自家門口的走廊竟然有人直接打著鋪蓋居住下來,自然不願意,本來這瘟疫就是人傳人,這麼一堆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人住在自家門口,誰知道他們有沒有病,萬一就因為這樣被傳染上了,那多冤得慌,於是難免會有所爭執。
但即便爭執,有些住戶也不敢正麵衝突,畢竟彆人住他們家門口,誰知道會不會使壞搞點什麼,而且也怕一旦開了門,就會被人搶走房子,這樓下的都住上來了,不用看也能想象下麵的情況有多惡劣,否則怎麼會放著自家屋子不住,跑彆人家門口睡地上,於是最多就在家裡罵罵咧咧一陣,每天提心吊膽的聽著門口的動靜,生怕被人撬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