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2 / 2)

商戶子,走官途 七月犁 12495 字 3個月前

三人聞言,遲疑幾息,才慢慢直起身,抬首望向殿上。見著皇上,雲崇青一下又叩首在地,咚一聲實實在在,啞聲自責道:“臣愧對皇上厚望,沒臉麵聖。”

一語印證了馮威所言,雲崇青三元及第,在屢遭否定後開始懷疑己身才學。周計滿這是明晃晃的誅心殺人。

苗暉、常俊鑫都不傻,也跟著叩首,異口同聲:“學生有負皇上,罪該萬死。”

方達將收攏回的三人手稿,奉到皇上跟前。周計滿額上大汗顆顆圓潤,身子已經開始打顫。他是有意壓製雲崇青三人,但沒想過讓他們死。隻…隻是欲捧起傳臚,叫三鼎甲好好看著。

最好是…於樹青能

一輩子將三人踩在腳下,如此也證明了他慧眼識珠。

快速翻閱了那遝手稿,皇帝讓方達將手稿傳給大臣們都過過目:“愧對朕的不是你三人,是彆人。今兒也彆回翰林院了,都歸府好好養幾天。朕對你們仍寄予厚望。”

雲崇青眼眶通紅,起身再拜:“謝皇上,學生…”猶豫了稍許,但還是道,“學生定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這話在授官時他說過,隻今日再說卻虛弱無力,沒了當初的朝氣。另兩位,乾脆伏在地上不起。皇帝眼裡和煦,百官卻心顫膽寒,手稿傳到跟前,不敢馬虎看。

在場的誰人書房沒有本《雍和字典》,無需多閱手稿,細看一張便曉周計滿是真心覺不足還是有意刁難了。

錢坪耿直,厲聲叱罵:“荒唐至極!”就連張方越看過手稿,都有點佩服周計滿。手稿上所呈,不說堪為大家的工整楷書,單就釋義、出處、遣詞等,都勝舊典,可謂無可挑剔。

周計滿麵如死灰。

“退下吧。”

“謝皇上。”三人晃蕩著爬起,互相攙扶蹣跚退出太和殿。

周計滿還想描補:“皇上,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你放肆。”皇帝再壓不住氣。

“臣罪該萬死。”周計滿連磕頭:“皇上,臣真的沒有要害他們。是他們自己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不是臣,真的不是臣。”

還敢辯解,皇帝斥道:“清貴為翰林院大學士,卻立身不正,你可知影響?昨日朕突發奇想,出宮去民間走走,都聽到了什麼?讀書考科舉,得了狀元又如何,還不是要看你周計滿給什麼飯。”

“臣不敢,臣罪該萬死。”

“敢情讀書不爭先,合你心意才能加官進爵?”皇帝越說越氣:“你帶的歪風,簡直在踐踏科舉,毀我大雍棟梁,動我大雍國本。”

周計滿驚恐:“皇上,臣不敢臣不敢啊…”

“你不是要勞筋骨,苦心誌,餓體膚嗎?”

聽皇上冷聲,張方越眉鎖緊,無能為力。馮威那麼個來處,又掌著督察院,他自身都艱難。

“求皇上饒恕…臣沒有要他們死,真的沒有…”

是沒有要命,卻鈍刀子磨肉,叫人生不如死。皇帝冷哼:“戶部在京郊皇莊上試種,你去替他們耕地、埋種、除草勞作。做了大學士這麼些年,朕恐你早已忘了科舉艱辛了,正好去地裡回憶回憶。”

沒要命,文官舒了口氣,皇上還是顧念張太傅的。武將就有些不滿了,都動搖到國本,怎麼還留著命?

馮威退回隊列,看著周計滿被禦前侍衛拖走,心裡沒什麼快意。姑母吞金自殺,他爺臨終都糊塗了,嘴裡還念著姑母乳名。張家、周家,誰沒享過張進的蔭佑?

不過今日他彈劾周計滿,實屬儘責,為的是不負皇上重用,問心無愧。

下朝後,張方越快步追上馮威,攔下他:“可否尋處清靜地,我有話要與你說。”

“如果是想談我姑母,那就不必了。”馮威麵目平靜:“爺奶早交代了不要追究怨仇,要珍惜當下。”繞過他,坦蕩蕩地前行,無視周遭投來的窺探目光。

沐寧侯懷疑張進與孟籟鎮盧家庶孽勾結,坑害嫡脈。

他以為此類傷天害理的事,張進做得出。蒼天有眼,善惡終有報,不曾繞過誰。他等著看靖邊張氏的下場,想來自己活著時應能完成爺奶遺願,請姑母出張家祠堂。

“不是。”張方越再跟上:“是有關大娘的嫁妝…”

“張太傅要是願意給,我這就著人回府讓二弟拿冊子上張府搬。”馮威腳下不停,他二弟隨的爺姓。

“好。”

後宮裡,皇後原還因皇帝昨兒領貴妃私服

出宮生氣,不想前朝竟傳來翰林院大學士被罷的事,不由大愕:“怎麼會,是不是沐寧侯?”

“娘娘,不是沐寧侯,是督察院左都禦史馮威彈劾的。”坤寧宮首領太監郭論,拽著袖擦汗:“皇上還著方公公去翰林院,召了雲崇青三人來見。見過後,動了大怒。”

“有雲崇青,那還不是沐寧侯府在作祟?”皇後右手抵上心頭:“好啊,她那年生子,本宮阻她晉升皇貴妃。現在,沐寧侯府連番動作,就是在逼本宮早死,好讓她入住中宮。”

郭論急道:“不是的娘娘,這次真跟沐寧侯府無關。是馮大人與您娘家有怨。”

“不可能。”皇後堅定:“本宮還能不清楚自家事?”

“馮威是您祖父原配的侄兒。他父是被收養的。奴才都打聽過了,馮威的二弟確是姓苗。”

什麼?皇後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茬:“苗氏是本宮祖父原配,可本宮祖母嫁予祖父時,她已經死了。苗氏和祖父之間的仇怨,為何要算在我等和周家頭上?”

再者她祖母逝後,可沒得與祖父合葬。慢著…皇後想到什麼,霍得站起:“馮威在朝上當著百官的麵兒把…把那起子舊事說了?”

這才是要害。郭論哭喪著臉點首:“說了,皇上也聽得清清楚楚。”

皇後頭暈眼花,就要站不住。一旁的朝花忙上去扶住,有這茬,現在可沒人再為皇後娘娘抱屈了,隻會笑話,說一切都是因果報應。

早上才被皇後借故敲打過的沐貴妃,也聽聞了早朝事,燕窩都多用了一盅。

“周計滿早該滾離翰林院了。這些年,仗著張方越的勢,他這大學士可沒少收孝敬。”

消息傳到翰林院,於樹青麵上發青,原與他好說好笑的那些侍讀侍講立時疏離。他身上的意氣也一下崩塌,變得惶惶不安。

今日是不會有人再來傳他入宮了。

喜燕胡同,雲崇青大白天地回府,喜壞了一家子。溫愈舒忙讓廚房把燉的兩烏湯端來,王氏湊兒子跟前:“埋好了?”

雖沒頭沒尾,但雲崇青知道是在問什麼:“埋得深深的,無意外是翻不了身了。”

聽著的雲禾長舒一口氣,乏味了幾天的嘴也饞了:“午膳差不多了吧?”

“就好了。”常汐以為親家老爺是餓了:“有今早做的蓮子糕,要不您先吃點墊一墊?”

“不急不急,我等午膳。”

既然還有時間,雲崇青便拉上媳婦進去裡間。

溫愈舒臉紅,羞道:“爹娘還在,做什麼?”

頭一調,抿唇讓他媳婦瞧清楚,雲崇青可憐道:“刮胡子。”

“去吧去吧。我跟你們爹趁著空回樂和堂摘點蒲桃來,洗了膳後吃。”沒了心思焦,王氏覺整個人都鬆泛了,拖了當家的就走。躺在簷下曬太陽的黑毛,見他們走,立馬站起抖了抖身,快步跟上:“喵嗷…”

常汐瞧了不禁發笑:“個忘恩負義的貓崽子,這才在親家太太屋裡養了不到一年,就忘了我當初給它烘小魚乾的情誼了。”

裡間,雲崇青抱著媳婦一頓深吻。

溫愈舒承受著,熱烈地回應,好些日子沒這麼投入了。纏纏綿綿,許久才分開。見夫君唇還有些淡,不禁又湊上去吸一口。

“我已經想好怎麼養你了。”

知道她不喜歡太瘦,雲崇青彎唇:“好,我配合。”

待姑姑端了溫水進來,溫愈舒拉了夫君到盆架邊,好好給他搓搓臉:“昨兒你回來得太晚,早上我又儘忙你了,都忘了說。客滿樓在汕南汴河開張了一家。”

雲崇青料到了:“汕南堤壩就要加固,盯著些也許會有發現。”周計滿被罷,但《雍和字典》還是要修,好在之前手稿,他們都有多留一份。

小心翼翼幫著刮乾淨胡子,溫愈舒又摳了脂膏為他塗抹、按揉:“下午我陪你好好休息。”

“你陪我嗎?”雲崇青圈住妻子,眼裡笑意盈盈。

瞧出曖昧,溫愈舒揪起他頰上肉,凶巴巴地道:“瞎想什麼,我說休息就是休息。”

雲崇青蹭著她的手:“可我想努力。”

“不許鬨。”溫愈舒鬆開他的頰,拍打了下他的背:“能歇息就好好歇息,明天還要上值。”

“明天不去。”雲崇青將上午發生的事,講予她聽:“原我以為隻要周計滿咬死不認,皇上至多不輕不重地罰一罰。不想我們拖拖拉拉到宮門口,竟等來周計滿被罷。”

這一著,讓他瞧見馮大人的本事了。日後外放,他少不得要麻煩督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