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2 / 2)

商戶子,走官途 七月犁 13356 字 3個月前

雲崇青由著她,倒了水自飲,眼看著一旁在杯中燃燒的紙團。

當紙團燒儘時,溫愈舒腦中漸漸明晰了,喃喃道:“若是有一個生死仇家,無論我在哪…他都能找到我。我一定想儘法子,將他除去。”結論一出,不禁倒吸,“可是…可是那並非一個人,是整個南塑。”南塑怎麼了,冠家還想複國呢?

雲崇青將手中杯送到她嘴邊:“天生萬物,相生相克。不是每一個巫族人,都似悅尚韓那般內外兼修。沒了蠱,她們難敵悍匪。”還有南境,“悅尚韓在去豐度的路上,都遇著兩個。我不信巫族沒排查過南境。信裡沒提,那就是除了那波人,沒有其他了。”

咕咚咕咚兩口涼水下肚,叫溫愈舒更是神醒:“你是說南境不止那波人,隻是在那波人出事後,被撤離了。”很可能,匪鵲嶺有十五萬駐軍。冠家難不動心思。

悅離新養出的追蹤蠱,可謂之催命符。雲崇青放下茶杯,去拿書箱。不過兩刻,屋裡燈滅了。一人黑衣沒走官道,崎嶇小路上快跑。

次日天才見亮,雲崇青一行已吃用好,準備上路。一夜過去,小喜峰精氣神恢複不少,跟兩個姐姐拚飯,吃了個肚圓,就是不敢再一人亂走,到哪都要拉著他爹。

套馬時,記恩杵到老弟身邊,眼神瞄了左右,小聲道:“昨晚夥計送熱水上樓時,我借王大興失蹤的事兒,打聽了一下。夥計說他們村裡最近沒丟男娃,但上月有人牙子來買走了三個女娃。”

雲崇青眨了下眼:“認識的人牙子?”一般進村買人的,都是熟臉。

“關鍵就在這,生臉,但給的銀子要高些,還跟人娘老子賭咒發誓,不送進臟地方。”記恩嗤笑:“店夥計罵得一點沒錯,國泰民安時賣娃,都是黑了心肝的,就彆揪著什麼臟地方裝相了。”

生人嗎?雲崇青想這生人八成也不簡單:“我們路上注意著些。”

“可彆叫咱遇上了哈哈…”記恩僅是隨口一句玩笑,是萬想不到一語成讖。一切齊整後,他們乘著晨暉西行。

這時京裡已收到雲崇青的信。沐寧侯看了,心豁然開朗,但麵色卻是沉重。沐侯夫人杵在一邊,也刮了幾眼,瞧了大概,兩手一交叉,嘴裡嘀咕:“都是些個什麼事兒。”

等著的沐晨煥,見父親不再盯著信,伸手輕輕抽走,一目十行快閱。可看完,心神卻差一步。什麼叫南塑危矣?趕緊重頭細讀。南塑什麼地兒?凶地也,那裡隨處都藏著蠱蟲。藥蠱、毒蠱、寄生蠱…新養出的追蹤蠱更是厲…

催命符!

他恍悟,還真是:“爹,崇青說羅東聞可以聯係上悅尚韓。”

沐寧侯點首:“煉製肉傀儡的烏家,鼎盛時,不差悅氏多少。冠南侯府知道巫族厲害,能勾上一個,絕不對不隻是練了肉傀儡。”

“旁人有不及自己有。”沐侯夫人冷哼一聲:“全都是好日子過夠,活膩了。”

“把崇青的信重新封,讓羅東聞轉交悅尚韓。”心裡沒有那股朦朦朧朧,沐寧侯安寧了,轉身麵向老妻:“魚婆那有合適的人嗎?”

沐侯夫人就等著說這事:“有,魚婆孫媳婦的三哥大舅老爺的親家,就在津州瀚書躍灘村。躍灘村南去過條大溝,便是白山村。正好魚婆那親戚,是個走村的貨郎。”

“有合適的人就好。”沐寧侯也望著能救回條小命,還王鐵山一家圓滿。

兩三天,貨郎在京裡挑了新鮮貨,趕驢車回津州了。下官道,路過城外食鋪時,恰巧見一皮子黝黑胡子拉碴的漢子拉著個鄉紳打扮的男子在問,有冤真的能告到武源門嗎?

鄉紳一臉不耐:“我剛隻是跟朋友胡嘞的。為了那點銀子,去告禦狀,我不想活了?蹚火海滾刀山,有命去沒命回,知不知道?趕緊放開。”

“是啊,你這人怎麼回事兒?日頭多高的,馬尿就灌多了?”幾個與鄉紳一般打扮的男子,在邊上幫腔。

漢子還不鬆手,神不在焉,久久一咬牙似赴死一般問:“武源門咋走?”

“進京自個問去。”鄉紳大力一扯,扯回了自個的袖子,忙呼朋趕緊離開。食客掌櫃一直留意著這方,一見漢子挪腳往京城那方向,忙跑出櫃台,將人攔住:“你想做什麼?”

“柳叔,您讓開。俺四十了,就大興一根獨苗。沒他,俺們兩口子沒盼頭啊…”六尺高的大漢淚眼巴巴,望四方,沒有他要找的那張小臉,痛不欲生。

“你沒聽說嗎?有去無回。”掌櫃的拉他往食鋪:“萬一你有個啥,孩子哪天再摸回來,可咋辦?全指望你媳婦一個婦人領?”

貨郎瞧漢子那樣兒,心裡也難受得緊:“大哥,您先彆急著去武源門,那是最後一條道。兄弟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這片最熟,跑得也遠。你跟我說說你家娃子長啥樣,我給你帶點眼。”

掌櫃聽聞,忙丟開手,上去招呼:“那就謝謝老弟了。鐵山家娃兒叫王大興,不滿五歲,長得敦敦實實,皮子隨他爹,有點暗…”

這天從京城回來,貨郎有些疲累,天色也晚了,便收拾收拾早點歇息了。翌日天還黑麻麻,他就起來喂驢,捯飭貨簍子。東邊見白時,趕驢車挨個村子跑。

跑村賣貨,不能抄近路,都是繞著彎。他應了人的事,也很儘責,到哪見著小兒都要好好瞧上兩眼。一回兩回的,就有老婆子看出不對了。但要說在他們這跑了一輩子的貨郎有啥壞心,她也是不信。

“俺說,大羅秤啊,你這趟來,兩眼咋跟賊似的,還專留意皮小子?”“叫您逮著了。”貨郎歎氣:“我昨個在京裡尋了好貨回來,下官道時,碰著件慘事。人丟了娃子,四十歲了,膝下隻一根獨苗。”

“呦,是不是那個王鐵山家的,還沒找著呢?”又有一個婆娘湊過來了。

貨郎搖首:“沒呢。昨天幾個老爺在他家前頭那食鋪裡歇腳,聊了幾句,提到武源門。被鐵山兄弟給聽到了,硬抓著人家,問武源門。人都說,咱們平頭百姓去告禦狀,是九死一生。他…他不怕,豁出命要去。不是食鋪掌櫃拉住,沒準現在人已經在武源門外跪著了。”

“也可憐,聽說他媳婦上頭四個都沒保住。兩口子本本實實,就活那麼個命根子。”

“可不是嗎?現在命根頭沒了,擺俺身上,俺也要去武源門外告禦狀。咱這片什麼地兒?頂著天子腳尖。什麼拍花子,眼瞎了都不帶往俺們這跑的。”

“對啊,之前蘭家坳那不是還抓了一個?俺跟你們說,邪風都吹到京城城門口了,就該讓皇帝老爺來治。”

“可那滾刀山蹚火海的罪,也真不是人受得的。”

貨郎連點首:“是啊。所以我說他們錯過一大好機會。這不三四日前,王鐵山去衙門求訊了。他婆娘一人在家,差點搶了雲修撰五歲的侄子…”

“雲修撰,是那個三元及第嗎?”

“是,現在已經不是雲修撰了,皇上讓他外放。”貨郎一臉可惜:“聽掌櫃的說雲大人很可親,不似一般官員。鐵山兄弟都恨死了,那天他要在家,肯定求一求雲大人。”

“多好的機會,那雲修撰還是沐寧侯府的舅老爺。求了他,將咱們這的糟事上告給皇帝老爺,隻一封信的事。”

“確實是這樣,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貨郎又一喜:“但我不是從京裡才回來嗎?給他們帶來一好信,雲修撰有兩好友,也要外放了。其中一個就是去年的榜眼老爺,那老爺的嫡親大伯是督察院的大官。鐵山兄弟一聽,就說要去攔那駕。”

聽著的老婆子也跟著歡喜:“一個人去不行,得吆喝一群人去。”

“對,人多勢眾。”貨郎上頭了:“這不比去滾那刀山火海妥帖嗎?督察院體察民情、民風,拍花子的事就得他們來管。”

“但人還是要找,萬一撞著了呢?你跑的地兒多又遠,幫著帶點眼。王鐵山他娘,跟俺還是一個村的。”

“是是。”“給俺稱斤糖塊。”

“成嘞。”

民間最不缺的便是嘴,貨郎一天趕著驢車跑了近十個村。隻要有人問,就站下說一會兒。當晚這風就吹進了京中冠南侯府。雋鷹堂裡,冠文毅被氣得眉都倒吊了:“老夫不是說了,不許在京城附近行事嗎?他們還盯上根獨苗。”

“侯爺,此事不能怪白老。實是白裝年頭回出村,又恰巧見個小兒落單,他才…”

“還狡辯什麼?”南塑那群娘們靠著追蹤蠱,在外獵殺他重金澆灌出的死士。這頭白山村又出差錯,冠文毅隻覺近日是事事不順。

“屬下這就去了結了王鐵山夫…”

“閉嘴。”冠文毅心中大罵愚蠢,咬牙沉住氣:“貨郎說得還不夠清楚嗎?王鐵山要糾集一眾人去攔苗暉。皇帝正沒門犁腳下這片地。

不足五歲的男童被拐,可聯想的事何其多?冠南侯府還有欲行謀逆的名頭沒摘去。你此時殺王鐵山夫婦,就是在將冠家往皇帝鍘刀下推。”

“那…”

“給那孩子喂一碗忘憂水,想法子送回。”

“王大興的根骨極…”

冠文毅抬手打住,他不想再聽:“乾久了,你們不會真把自己當拍花子了吧?”

單膝跪在地的男子,明顯一愣。當然不會,白家村可非蘭家坳被抓的那類蟲蠅。他們是完顏氏門下,第一勇士白家齊的後人。

“儘快把孩子送回,老夫暫時不想再與督察院對上。”冠文毅平複著激蕩的心緒。

殺王鐵山夫婦,虧他想得出來。王鐵山夫婦有個長短,他們素日往來友好的親朋,萬一生了逆反,更是要將王大興尋回。他還能將那些人全殺了?

雲崇青不知京中事,但在等著回音。到南川七百餘裡路,中間逢三日雨水,抵達響州府已是五月十五。同知譚毅、通判蔣方和早候在城門外迎接。

“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二位大人也實是客氣。”雲崇青來之前就了解了一番響州府,知府李文滿在任四年餘了,吏部考績不錯,這任滿,應會往上再升一升。

同知譚毅,掌著響州府的賬。也是巧了,其也是來自山北省,不過不是邵關府,他家在北軻。通判蔣方和,是北邊景安府人士。

“雲大人舟車勞頓,我們先領您一行去知州府邸歇息。知府大人明天在城東嶽吉樓宴請您和夫人。”通判蔣方和拿著刑,行止卻和氣。

“那就有勞二位了。”雲崇青拱禮,沒錯過譚毅眼裡的那點不服。

譚毅確實氣不過,知州調離,原知府大人都說了,會向吏部推舉他,不想京裡竟派下這位。到底是有權勢在後,三元及第還不夠,在翰林院閒了一年,靠著東閣大學士沾點功勞,就升五品知州了,真是叫他羨慕不已。

沐寧侯府…厲害!

輔國公府的門樓已經塌了。他倒要看看沐寧侯府的敕造何時被奪?

雲崇青不知譚毅心理,卻清楚其不甚歡喜沐寧侯府功高。記得八歲那年,爹帶他們一家出門遊完,途經士子山時還留宿了一夜。在士子山上,他聽得士子論悠然山兵權,譚毅就在其中。

還有一位陸離,此二人針鋒相對,各占一方亦各執己見。那是他第一次聽人高談沐寧侯府,很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