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1 / 2)

商戶子,走官途 七月犁 10525 字 4個月前

李文滿又噓寒問暖了幾句,便拿起案上的文書:“你也看看,這是譚毅剛遞上的,裡麵記載了轄下十七縣的春種行施。”

現在是五月中,都入夏了,這方竟還在說春種?雲崇青起身上前接過文書,就站那翻開瀏覽。

“響州山多地少還貧瘠,論起良田,也就州府近郊那幾畝。”李文滿話裡多無奈:“年年鼓勵墾荒,可那山地墾出來,又種不出什麼好糧。飽鼓鼓種子下播,扁癟癟地收回來。百姓日子難,我這還催著他們種。今年又向朝廷賒了三千鬥良種,隻望著能收回點嚼頭,萬彆再鬨出坐山圍寨的事。”

這是在跟他哭窮?雲崇青眼底幽然,既然百姓都如此窮苦了,那東城那些豪富是怎麼堆積出來的?

文書沒什麼好看的,都是一些體麵話。裡麵滲了多少水分不清楚,但可以確定若都如實,百姓的日子不會差。合上,還予李文滿。

“大人說的坐山圍寨,是指吹鄖縣嗎?”

李文滿歎聲,麵上儘是苦:“幸在譚毅手段淩厲,及時拿了他們,不然本官怕是要向皇上以死謝罪了。”

“治罪了沒有?”雲崇青明白李文滿為何在這訴苦了,八成是因他昨日放言要走訪吹鄖縣。有些事是難以掩蓋的,譬如民窮。

“怎可能不治罪?”李文滿憂傷,再歎息:“但那些混賬東西,幾乎都是家裡的頂梁柱,我也不能真要了他們的命。小懲大誡一番,就把人放了。”

“單放了有何用?哪天活不下去了,還是會行凶惡。”雲崇青轉眼看向譚毅:“你作為吹鄖縣父母官,隻剿匪,沒想法子給百姓增營生嗎?”

譚毅站起:“增營生說起來隻三字,容易得很,卻極難落到實處。雲大人才來響州府,不知吹鄖縣地勢。四麵環山,一條官道還在山外。轄下村落,九成依山而建。村裡的人,彆說來州府,大半都沒出過鎮子。到過縣裡,已值得吹噓。”

“極難落到實處就放棄了?”雲崇青麵目平和,吐句卻清冷:“朝廷給了你俸祿,不是養你閒,而是想你儘所能造福一方。”

他想啊,做夢都想,可…可是精疲力儘後卻又改變不了,他隻想逃離。

“下官學淺,不及雲大人高才。也是老天有眼,皇上這不就派了雲大人來拯救咱們響州府貧苦百姓嗎?下官私心裡期望雲大人能大展宏圖,如此我等也可觀摩習之,以致用。”

雲崇青不含蓄:“那你就好好看著。”抬手拱禮向李文滿,“知府大人,知州府還有事,下官就先告辭了。”

“好好,你才上任,事確實多。晚上咱們嶽吉樓再見。”李文滿起身去送。

到了門口,雲崇青回身:“不必遠送了,大人留步。”

“再會。”李文滿示意侍衛送他們出去。待人走遠,才轉身望向已經黑臉的譚毅,這個雲崇青確實張狂。

“你也看到了,本官亦得覥著臉好生捧著。”

“大人…”其實雲崇青說的沒錯,隻譚毅也不願承認自己無能:“等雲大人下訪,下官想隨他一道。”

李文滿回到高堂:“你要想去就去吧。他若本事,你便多學著點。本官年歲擺在這了,前路已見儘頭。你不一樣,還年輕,以後路長著呢。”

“您方知天命,怎就說起喪氣話了?”譚毅扯起唇角:“下官還想您步步高升,提攜一二。”

“難了,不過還是借你吉言。”沒見雲崇青前,李文滿心裡不寧,見過之後,那感覺說不上來,十分模糊。既想放手讓他去折騰,又怕真折騰出什麼,而內裡則偏向雲崇青清高自傲,有才無能。

“晚上你叫上蔣方和,帶著家眷,隨本官一道宴請雲大人夫婦。”

“讓大人破費了。”

“本官也不求旁的,隻求雲大人不找我等麻煩。大家相安無事,一同為響州府謀福。”

“大人寬宏大量,下官敬佩。”

出了知府府衙,雲崇青回頭看了一眼,闊步上了馬車。這個李文滿是隻披著羊皮的老狐狸,滿口憂民,民生卻苦。都說世無難事,隻要有心。試問…他有心嗎?

不急著回知州府,繞去城南、城北轉一轉。快到地方時,一股酸腐飄來。雲崇青麵不改色,因著官服,他也不宜下車。如昨日那般,輕挑窗簾,看向外。

城南街市上汙水條條,蟲蠅亂飛。人倒不少,但多麵黃。就這樣,路邊還有不少乞討。麵攤老漢在給客人揀饅頭時,不慎掉了一個,滾落地,一群人撲上去搶。其中小乞兒手快,逮到就塞向嘴,噎得兩眼自翻白。

老漢送走客人,扭頭衝小乞兒大罵,仍氣不過順手拿個根棍子,掄起就要打。小乞兒忙躲閃,跑遠。

騎在馬上的記恩,皺眉看著胡亂擺的小攤,他自幼喜潔,真見不得這些,恨不能現在就下馬,親自動手給他們擺齊整。

侍衛在前開道,沒人敢亂來。有幾個還以為是收攤費,點頭哈腰送銅錢上去。在首的兩侍衛,厲聲斥道:“退後,知州大人在,不得喧嘩。”

馬車裡,雲崇青出言:“我等快行,不要擾民。”

“是,”侍衛不敢再大聲了,隻眼神依舊迫人。

看著那大馬車漸漸遠去,有攤主不解:“徐大人咋跑咱這賤地來了?”

“不是徐大人,是新來的知州大人。俺家隔壁屋張三紅,前陣子去城東修知州府了。聽說這位來頭不小,狀元爺,還是京裡什麼侯府的小舅爺。彆講咱響州府了,就是整個南川,也沒誰敢開罪他。”

“那他怎來了咱們這?”賣鹹菜的老婆子,拿著個破蒲扇扇著風。

“這俺就不知道了。誰曉得他們金貴人怎麼想的?”

“不管怎麼想,人都不會吃上虧。”

“倒也新鮮,城東不待,跑城南來了,也不怕被熏著。”

雲崇青的馬車離了城南,又往北去。以為城南已經夠雜的了,不想城北還添混亂。掛紅的小窯子到處都是,販夫走卒皆帶著刀。更有不怕死的,妄圖衝撞馬車。

侍衛攔下,全身包裹嚴實的女子竟妖妖嬈嬈笑起,嚷嚷著自個犯花柳。記恩看著被侍衛推攘在地的女子頭巾掉落,露了長有膿瘡的臉,徒然生了股無力。

響州府的情況,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回府吧。”雲崇青看夠了,心中澀濃。到了知州府,他也沒回後院,就在前院換了身便服,拿了南川地輿圖平鋪於書案上。響州府北向是川寧,中間隔了片山林。西方是連綿百裡的落華山脊,南邊鳳鶴嶺崎嶇,就隻東邊平整。靠山吃山,照地圖來看,響州府確盛產木材。可木材運不出來,老百姓不能直接扒木材上啃吧。

還有西邊的落華山脊,那應不缺野物。外麵的商販進去難,裡麵的村落出來也難。

響州府不景氣,不排除有大蟲蛀蝕,但本質上還是在於民窮。民窮,所以什麼都運轉不暢。這跟現世經濟體一個說法,老百姓手裡沒錢,再怎麼促消費都是徒勞。

想要百姓花錢,就必須得讓他們兜裡先有錢。

雲崇青研墨,他欲寫份抽象的規劃。等深刻了解了這方風土,再詳細計劃。墨才研磨好,記恩拎著午膳來了:“先彆忙活,都快過午了,你不覺餓?”

轉頭看了眼置於書架上的沙漏,雲崇青露笑:“忘了時候了。”

這時雲崇悌也回來了,手裡還拿著支煙杆兒。記恩好奇,菜也不布了,抽過細看:“六哥也好這口?”他以為都是上了歲數的老漢才喜歡巴嘖幾嘴。

“我不好,但在外行走,若恰巧碰上好這口的,陪著吧唧幾口,親兄弟樣的。”雲崇悌去洗了手抹了把臉,接著說:“昨兒我經過西角門那,見老槐一笑露出的牙,就知是個老煙兒。今個就帶著煙絲去找他了,我可打聽出不少事兒。”

“邊吃邊說。”雲崇青把菜全部端出膳盒,擺上碗筷。記恩也研究完了:“改天我去尋摸一杆。”

雲崇悌遞了快濕巾子給十二弟,提醒記恩:“你可彆在屋裡吧唧,嗆得很。而且吧唧多了,痰還多。”

“我買了來,是想學你這套。”記恩揭了湯盅的蓋子,聞著味兒就知是他媳婦的手藝:“快說,你都打聽到啥了?”

連喝了兩口湯,雲崇悌嘴裡沒那煙熏苦了,才小聲道:“你們曉得嶽吉樓是誰的產業嗎?”

“誰的?”雲崇悌其實心裡有底。

“說是知府大人嶽家的產業,實則就是知府夫人的。”雲崇悌傾身向前,聲壓得更小:“老槐透露東郊還有個牧姌居,上百畝的良田,裡麵養了許多美眷。”

什麼意思?記恩有點聽不懂:“誰的美眷?”

雲崇悌看他那樣是真懵,直白地哼出兩字:“青樓。”

“也是他嶽家的?”雲崇青夾了隻肉丸,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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