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2 / 2)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兒?”溫愈舒回頭看向夫君。

雲崇青深吸,長歎道:“孫思秀沒有選擇鑿山,而是將道鋪在山溝上。”

“墊山溝?”

“對,就地取材,伐木碎石墊平山溝,鋪條寬八尺的道。”雲崇青能理解孫思秀。隻有七萬兩銀,路穿山過顯然不現實。

“開始進行得很順利,隻用了一月,就鋪了八裡路。事出在建和十七年八月初四,那天午後大雨。他們收工回家,路上遇兩山泥石下滾。三十二青壯被埋。逃過的幾人極力搶救,也隻救出八人。”

溫愈舒凝眉:“二十四條人命?”

“是。”雲崇青斂目:“莫效成得知此事時,川寧知府已經上奏朝廷。不久,莫效成被貶,響州府迎來了李文滿。而孫思秀仍留在紅杉縣,年年考績平平。”

溫愈舒了解他,問:“你懷疑什麼?”

照前生的經驗,雲崇青不以為那埋葬了二十四青壯的泥石流是偶然。

“孫思秀不是頭一回修山路。他上呈給莫效成的文書裡寫明,建和十六年,利用農閒時,召集了村民修了一條山路,實現了南四村去象溪鎮買賣。修了這條山路,他總結經驗,特地提到定期夯實山體。”

溫愈舒明白了:“泥石下流,是因為山體鬆動。”

“對。”雲崇青輕嗤一笑:“而且還就那麼湊巧,對仗的兩座山大片山體同時鬆動。”

屋內沉寂一時。溫愈舒痛心:“真的是喪儘天良。”

雲崇青攬住媳婦:“等到皇上的批複,我就會往紅杉縣。孫思秀規劃的路道圖,應是踩著哪了,才會遭此大劫。我勢必要帶人進山探一探。”

靠在夫君肩頭,溫愈舒嘴微嘟,不甚高興地說:“探吧,探清楚了,還他們一個公道。”莫效成在南境邊任上已經待了四年了,兵部尚書莫來英雖念著這老兒子,但也不好徇私。

“當初得虧了莫效成力保,不然孫思秀一家怕是要難了。”雲崇青手順著媳婦的臂膀向下,與她十指相扣。

溫愈舒揚唇:“他還不算孬。”品性良好,再磨一磨,出息是遲早的事兒。

次日一早,雲崇青與蔣方和幾人騎馬往吹鄖縣方向。譚毅在於大成一家的幫助下,已經找足勞力,決定先整官道至一線天的那段路。一是,修這路,從響州府運材方便。二,這條路修好,向吹鄖縣輸入糧食、牛馬等等也便捷。

一行巳時抵達,見路上雜草已經被剮去。未免雜草重生,不少半大娃子背著竹簍,蹲著挖草根。

“雲大人來了。”有娃子不怕生,喊了一聲:“大人安好。”

雲崇青麵目柔和:“你們好。”看著那些被烈陽曬得黝黑的孩子,他耳邊不禁回蕩起金俊曾說的那些話。輕吐一氣,目光清靈。許等路道都通暢了,他也可以主持建善學堂。

不求這些孩子個個成才,隻願他們能多習幾個字,多明白些道理,思想上再活泛一點。

譚毅聞訊匆匆趕來:“大人,您怎麼得閒了?”三書休沐時回村裡,跟在他後滔滔不絕,把州府大小事來回講了數遍,對知州大人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一些日子沒見,譚毅黑了許多,但精氣神不錯也明朗不少。雲崇青下馬:“不管飽,按頓計糧,大家沒什麼意見吧?”

“一點意見都沒。”譚毅走近,抬手拱禮:“您是不知他們拿著糧有多高興?”壯年男子一天六文錢,管兩頓,一頓半斤糧,一天就是一斤。這活在響州府可不好找。事一傳開,隔壁尺音縣都鬨起來了。

“高興就好。”一個女娃子拔草根,力用大了,沒收住跌坐在地。雲崇青歪頭望去:“知道紅杉縣嗎?”

正想扭頭順著雲大人目光瞅一瞅的譚毅一愣,眨了下眼睛:“知道。”

“謹慎點。”雲崇青不是嚇唬譚毅,是警醒。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盯緊了。”

“你一雙眼能盯多少?”雲崇青見那女孩沒事,便收回了目光:“多跟民眾捋捋道理,讓他們對修路之事堅定不移。”

“下官明白。”

走過一圈,雲崇青讓譚毅給每個孩子割半斤豬肉,便離開了。回到知州府都已申時,饑腸轆轆。隻尚不能吃飯,因為知州府門前候著兩人。灰衣布履,像是普通百姓。

陪了許久的嚴斌,見大人回來,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闊步迎上去。

落後雲崇青半馬的蔣方和,一眼就認出來那兩人,小聲點到:“大人,是紅杉縣知縣孫思秀和主簿孫達。”

孫思秀?雲崇青意外,紅杉縣離州府可不近,看兩人背著包袱風塵仆仆,便知是徒步來的。

不及四旬兩鬢已見白的孫思秀,早聞雲崇青盛名,今日一見,果然是氣宇軒昂。疾步上前,抬手拱禮。

雲崇青翻身下馬,不等人開口,就道:“原我還想過兩日去一趟紅杉縣。”

張著嘴的孫思秀詫異,抬首看這位,遲遲才想起禮還未行完,忙道:“紅杉縣知縣孫思秀,攜主簿孫達拜見知州大人。”

“無需多禮。”雲崇青領他們進府:“你們來了多久,怎麼在外待著?”

“午後到的。”孫思秀回話:“武侍衛告知下官,您去了吹鄖縣視察。下官想儘早見著您,不顧勸說,就等在外了。”

這位的豐功偉績,他們入城隨便尋個食鋪,坐下用頓飯,便能聽個全。其行事不拘泥,與事事講究周到的莫大人全然相反。但…他拿住了州府裡的那些富戶。

進入公堂,雲崇青將馬鞭放於案桌上,回過身:“既然來了,那就講講紅杉縣通往開義縣的那條穿山路吧。”

聞言,孫思秀粗眉收緊,不愧是三元及第,頭垂落得更低。他這趟來,就是想再提那條穿山路,但不是要修。伸手向襟口,掏出一封用蜜蠟封好的文書,奉上。

“大人,下官自知無能,亦不欲再辯駁什麼。這是建和十七年,下官與響州府前任知府莫大人敲定的穿山路道圖及手稿。您應該需要。”

雲崇悌看了一眼十二弟,上前接過,壓著聲問話:“這路,您不修了?”

孫思秀鼻間火燎燎,心生疼,沉重地搖了搖首:“不修了。”大雨磅礴,他目睹一群人被埋。二十四青壯,橫屍在新修的路道上。他無顏麵對逝者,無顏麵對他們的妻兒老小。

“你不把那條穿山路修好,莫效成豈不是要一直背負著二十四條人命在仕途上前行?”雲崇青雙手背到後。

“下官對不住莫大人。”孫思秀喉間哽塞,眼眶泛紅。

雲崇青凝神看著他:“我隻問你一句,當初修路時你有沒有夯實山體?”

“有。”孫思秀猛然抬首,悲慟道:“紅杉縣一帶,夏來多雨。人命關天,下官不敢馬虎。在路道定下後,下官就先一步帶人翻山越嶺查檢。伐木更是不敢在路道附近伐,都到二三十丈外。”

雲崇青點首:“路道圖,我先留下。你二人也休整休整,過幾日領我去紅杉縣看看。”

“大人…”

孫思秀還欲說什麼,雲崇青卻抬指貼到嘴上:“噓…之前抄三和賭坊時,本官提點了知府大人一句,今日也說來予你聽聽。大雍的天是皇上。魑魅魍魎都是鬼祟,一旦見光,必遭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