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亡命之徒,也沒有貶低他們,在被女帝的部下追得四處逃竄的同時,一些礙手礙腳的清規戒律也就被他們完全拋到了腦後。除開為了宗主複仇以外,這群人也沒有任何其他的目標,像是重建宗門之類的,更是想也沒想。
他們已經不像是和尚了,而像是匪類。
頜下一縷山羊胡的痩和尚用一種暗加懷疑的眼神看向懷暉,昔日裡寫出了《詠鵝》詩的駱賓王已經無人能識,現今隻有居於地靈榜第三十六位的淨土宗和尚懷暉。他走到這位瘦長長老的身邊,歎息了一聲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我們可是答應了那婦人,待到我們離開,就會放了她的丈夫和孩子……”
長老冷哼道:“然後讓他們報官帶人來將我們一網打儘?”
被捆住的褐色布衣的男人連連搖頭,示意自己不會那樣做。他旁邊的五歲左右的孩子正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們。
“我們可以點了他們的穴道,”駱賓王道:“或者將他們鎖起來,一天的時間足夠我們從城中撤離了。”
痩長老眯起眼睛,他的懷疑已經溢於言表:“懷暉,當晚從宮中逃出來以後,你就一直神思不屬,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們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這位痩長老倒是一派沉重:“以前的時候,淨土宗是大派,一切都有師兄頂在前頭,可現在我們是過街老鼠,誰都可以來打上一耙,我們的作風也要改一改,為了生存,有些事你不得不做。”
他示意了一下駱賓王:“殺了他們,為我們剪除破綻,之後再伺機而動。”
駱賓王走到了那一大一小的身前。見到他被自己說服,那痩長老麵上露出一抹稍縱即逝的得意的笑。駱賓王一出手,如有指甲拈花,眼見就要點在那褐衣男子的額頭上,他的手腕卻是突的一轉,毫無煙火氣般,他指尖一彈,一道無形的氣勁襲向了痩長老的胸腹。
“你做什麼!懷暉!”遭到襲擊的長老又驚又怒,他大聲道:“你要背叛我們,背叛師兄嗎?彆忘了,你當初生死垂危之際,是誰將你從淮水河旁邊撿回來的!”
駱賓王手指頓了頓,痩長老趁機迅速往後退,他縮到了一眾弟子的身後,高扯著嗓子喊:“殺了他!殺了這個叛徒!”
眾弟子又驚又疑,畢竟是地靈榜高手,一時之間,竟沒人敢於上前。
駱賓王歎了口氣,他語氣裡帶上了悲涼:“忘記了師尊的教導才是真正的背叛,那昏君說我們是魔宗,我們就更不能去做些魔宗才會乾的事,否則,那豈不是正是說明了她下達的命令是對的?”
他掃視了一眼滿臉驚懼的眾人,沒見到誰有醒悟過來的神情,他心中一時悵然:“你們走吧,我會再在這裡待上半天。”
長老還想要再說些什麼,但駱賓王陡然怒睜雙眼,他大喝一聲道:“還不走?!是想要徹底留在這裡?”
長老蠕動了下嘴唇,最終,他惡狠狠留下來一句話:“有本事你以後不要再自稱淨土宗門人!”
他轉身離開,一眾弟子也急忙跟上。
駱賓王沒有解開那一大一小兩人的繩子,他盤坐在一側,心中回想的卻是當晚自己在宮中見到的那人。他曾經在那間客棧中留宿了三日,就是想要見一次那算是點撥了他的年輕人,可最終他還是沒能等到。他以為他們很難再相遇了,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再看到的時候,竟是在那等的環境裡……
他以為他是那位公主手下的秘使,但他出現時卻是守護在皇帝的身側。淨土宗勢力瓦解,一些本該知曉的消息也傳達不過來。他隻知道當今的女帝和她的女兒關係並不怎麼好,這還是他之前在自己師父那裡得知的訊息……他想要向女帝複仇,卻不知從何而起。他想了很久,最後,在被占據了房屋的婦人回到家以後,他一指點暈了所有人,然後一振袖,像隻灰色的鷓鴣一樣,消失在了夜色裡。
月色那麼冷淡,他的身影也愈發孤寂單薄。為了保住淨土宗最後的一點生機,他不得不去借住其他人的力量。為了這一目的,就連複仇,也要在他的心底暫時往後挪移。這大概就是他駱賓王不得不做出的妥協吧。
他去往的是這個城中最顯貴的一塊區域,他要拜訪的,正是其中最為豪奢的公主府。善導當初加入的計劃,大局方麵他確實不知,但是作為師尊的弟子,他也還是知曉一些其他人所不知道東西的,就比如,那位公主在那個計劃裡,應當是占據了十分重要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