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琴島是一個混亂中自有秩序的島嶼, 島上最多就是通宵開放的酒館。酒館裡擠滿了天南地北來的肮臟的男人,他們穿著邋遢,身上混雜著火藥與酒精, 還有一種難言的騷臭的味道。他們大口大口地喝酒,毫無顧忌地講著些葷段子, 還在豐滿的女侍者身上揩油, 是一個嘈雜惡濁的地方。
如果可以, 維恩想,他其實是不希望艾狄與這群人混在一起的。他在被追捕前是一名醫生,儘管他沒有自己的診所,但也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角色。他見識過大城市裡富人們是如何生活的,他希望艾狄能有一個遠大的前程,而不是在海上進行危險的冒險。他覺著艾狄應該能進入大學, 夾著書本走在校園裡,與各種的朋友打著招呼,那樣的日子才適合他。
陸千秋不知道維恩在想著什麼,如果知道, 他一定會告訴他, 大學的生活其實很忙碌, 並非他所想象的悠閒。
他推開酒館門走進去,不少人往他這裡望來,然後, 所有人都開始笑了。
有人打著呼哨,流裡流氣道:“嘿,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連小娃娃都跑來黃金海的嗎?娃娃,你媽媽知道你進到了強盜窩裡, 一定會歡喜到流淚的!”
“彆這樣說,比爾,”他身邊的大鼻頭道:“說不定這是哪家的小貴族,想要逃離他那呆板無趣的悠閒生活,想要來這裡進行一場傳奇般的精彩冒險呢?”
說完他自己都笑了,像是覺著自己講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笑話,大家都哄堂大笑,他們拍著桌子,手裡的朗姆酒潑灑出來,女侍者更是擁進一個麵頰上留有一條刀疤的男人懷裡,她嬌笑不斷,眼眸不住地往這裡瞟來。
陸千秋環視了一下這亂糟糟的場景,沒有就這譏諷生怒,或者說,他的涵養與心胸令他不至於因這幾句不痛不癢的騷話失態,他敲了敲桌麵,對著酒保微笑道:“訂兩間房。”
“多久?”滿臉大胡子的老人抽動著臉頰道。
“一個月。”陸千秋靜靜道。
“一磅十五銀,”大胡子老人盯著他道:“如果你願意再多付十個銀幣,還可以送你兩條毯子,乾淨的。”
陸千秋想了下,剛準備要同意,一個人向他們走了過來。那是一個魁梧的男人,他的頭發被打成辮子,披在臟兮兮的灰色外套的後麵,一雙吊角眼滿是貪婪地望著他的臉。他砰的一下,將自己手中空蕩蕩的酒杯敲在了油膩的桌麵上,也不與酒保對話,隻衝著陸千秋獰笑道:“跟我走!”
陸千秋歎了口氣。酒館裡有人用憐憫的眼神瞧他,也有人高呼起來:“老皮克,你又要找新人了,小心小米粒吃醋!”
老皮克猙獰一笑:“那小東西被我給玩死了,一點也不耐操!”
酒館裡靜了下。
維恩皺起眉。他的手已經搭上了腰間的左輪手|槍。陸千秋聽到他的話,眼中閃過冷意,他微微昂起頭,沉聲道:“滾!”
老皮克一點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他伸出蒲扇大的手就要往這邊抓來,陸千秋抬起手臂,一道銀色的流光在眾人眼中一閃而逝。血色乍現,好快的速度!
老皮克先是愣了下,然後才慘烈地痛呼起來。他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注視著一下子沒了三個指頭的手掌,尖銳的恐慌的聲音似是能刺破屋頂。酒館中一陣騷亂,有人圍靠過來,手掌也搭上了自己的武器。
“砰——”子彈出膛的聲音,維恩手中左輪|槍口冒出一陣白煙,一人的額頭破開小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其餘人全都不敢再動。看熱鬨的人一溜煙跑光了。那女侍者也是乾脆,直接抱頭蹲了下來。
老皮克猛地撞了過來,受傷隻會令他更為凶厲,他麵部青筋突起,整個人就像個蠻牛一樣突進,他腰間懸掛著一柄彎刀,另一邊是一個牛皮的槍套,他右手失去了行動能力,但還有左手。眼見就要將他心愛的駁殼槍拔出——
陸千秋膝部前撞,狠狠地頂進這老家夥的腹部,對方口中因巨力吐出白沫,內臟好似受到了重擊一樣絞起。他再揮下手,那酒保老人這才看見,那是一柄鋒利非常的閃亮的匕首,它捅進了老皮克左手腕中,又廢掉了他另一隻手。
維恩的速度慢了一拍,他沒有開出第二槍,隻能迅速地將槍口再轉移回來,將那些想要跑掉的人震懾住。
老皮克跪倒在地上,駁殼槍掉落下來,他的眼中終於湧上了恐懼。施惡者總是這樣,他們享受著其他人的痛楚與苦難,但一旦輪到了他們,就會展現出比無辜者更加醜陋更加懦弱的模樣。
“饒……饒了我……”他斷斷續續道。
陸千秋笑了下:“你有饒過其他人嗎?”
老皮克頓了下,他急忙道:“當然、當然有,我有放過很多人,隻要他們給出金錢。剛才我說小米粒死了其實是騙他們的,我隻是想要他們害怕我,隻要他們怕我,才不會來害我,我已經準備好一年後退休了,我還有妻子和孩子……”
“謊言。”陸千秋搖了搖頭,他甚至不需要鑒彆,就知道此人有一個醜惡且無法挽回的靈魂。看出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殺意,老皮克恐懼到不能自己,他竟犯了一個隻有新人才會犯的錯誤——轉身想要逃走。
陸千秋手中匕首脫出,從他的後頸中刺入,將他釘在了地板上。
他轉而問向老酒保:“這島上的‘主人’有不允許殺人麼?”
老酒保再看到他的笑臉,就一點也不覺著他既溫和又純粹了,他忽然生出一種無可名狀的恐懼,因為他覺著,擁有這種微笑的殺人者,要比那些時刻亮出獠牙的家夥們可怖一百倍!
陸千秋不知道自己給了老酒保這種深刻的印象,但他也看出了對方的恐懼,他試圖安撫道:“我不會對無辜之人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