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頭草”在與自己的孩子擁抱,他們二人的眼中閃爍著相同的堅定;馬修·戴維斯在銀鴉號的船上找到了幾個潮汐複興會的殘餘,在這裡見到同伴,他顯得相當高興;無臉的白色怪物孤單地一個人呆在角落裡,它有些迷茫又有些無措地抱住自己,不知道要去做些什麼……
安妮覺著有些不對,她不覺著那個人會是這樣將所有都拋下離開的性子。但她不敢說。這裡的人都處在一種新生的喜悅的狂潮中,而那多出的幾千人她也並不相識。她看向維恩與威廉,其中一個人還處在不敢置信的震撼中,而另一人……維恩的眉頭也同樣皺了起來。
安妮拉了拉他的袖子,對方向她望了過來,像是看出她的擔心,他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妄動。
船上的一部分人被阿萊克說動,他們決定要與他們一起去建造起一座新的教堂與神殿,也有一些人選擇留下,他們都是跟隨在安妮與維恩身後的人。威廉先開始是有些猶豫,但等到他看到安妮與維恩的選擇後,就立即改變了主意,留了下來。
阿萊克·尤彌恩有些遺憾地與他們告彆,他們在許多海豚的陪伴下,登上了一些圍聚而來的船隻。他們懷揣著對於神祇的信仰、對於信念的決心,要去將“風暴之主”的神名向所有人宣揚開來——
祂的神聖、祂的偉大、祂的寬宏與廣博、仁慈與威嚴,祂身披狂風化作的衣,手持號令海洋的杖,雷電是祂頭上的冠冕,暴雨是祂隨行的車架,祂是這片大海的統治者,是萬千子民天上的神……
在他們短短的一瞥間,所見所思的便是這番的景象。他們聽見一種詭異卻又莊嚴的音樂,樂聲中他們聽到了有人在不斷地呼喊“風暴之主”的聖名,就好像是天地在為祂的誕生打鼓奏弦,也像是有他們感知不到的生靈在向祂獻祭祀禮。
維恩他們注視著這群“同伴”們離開,在海麵上恢複平靜以後,唯一留下的銀鴉號就顯得格外的孤獨。安妮向維恩詢問道:“你為什麼不走?”
“你又為什麼不走?”維恩反問。
威廉有些無語地看著這兩人在互相打著啞謎。“我要等船長回來。”安妮想了想,最終給出了這樣的一個答案。
維恩淡淡笑了:“你這個本來隻準備呆上一年的家夥都留了下來,我又怎麼能走開。更何況,我也要等他回來。”
“你不覺得……”安妮想要將自己的疑惑道出。
“我相信他。”維恩卻隻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
說出那樣一句話的男人,率領著某位神祇留下來的船隻,成為了這個大海上最自由也是最恣意的海盜。沒有人敢去找他們的麻煩,儘管有人疑惑他們為什麼不加入到風暴之主的教會,但也沒有人真的去用這個問題質疑他們。
他們也不再搶劫,沒有了陸千秋的指引,他們也沒有了斷定一個人善惡的能力。維恩知道陸千秋的心思,所以他沒準備去做他不喜歡的事。他們在大海上遊蕩,喝酒跳舞、縱聲歡歌,這樣的生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直到白色染上了他的頭發,皺紋爬上了他的額頭,他的腿腳開始不大利索,耳朵也聽不大清,但他還是背負著他的那一杆槍支,駕馭著銀鴉號,在大海上遊來蕩去。
一直到幾十年的一天清晨,這位已經蒼老的老人害怕自己在某一日睡著後再也無法醒來,就將船隻停靠在當初的那座海灣城的港口,然後走進了城裡一所藍色的教堂。
這裡是風暴之主的教堂,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輕的、臉上生滿了雀斑的年輕的教士。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需要單獨呆上一會。他開始念誦起風暴之主的禱告詞,雖然他從來沒有去過教會,但每一本發行出來的聖書他都有收藏。
他將大段的禱告詞頌念完,微微喘了口氣,剛想要抬頭去看靜立在最中央的聖徽時,就感覺到有一個人坐到了他的身邊。
“我說過了!”他的脾氣在這幾十年裡變得不大好:“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他撇過頭去,還未吼出的話語忽然斷送在了喉嚨裡,他的嘴唇顫抖起來,眼眶裡迅速溢滿了淚水:“艾、艾……不,風暴之主冕下……”
“叫我艾狄,”陸千秋微笑道:“維恩叔叔。”
維恩眼淚就流了下來,往事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回現,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最終,他還是隻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你、你還好嗎?”
陸千秋有些動容,他仿佛又回去了他昔日的時光,這個挺拔從容、神情溫和的青年一點也不像傳聞中那位威勢極重的神祇,他握住了維恩的手,這隻手蒼老而無力,他的眼中浮現出愧疚:“我當然很好,維恩叔叔,我隻是遇到了一點小問題,這並不能給我造成什麼傷害。”
他頓了頓,見到維恩沒有追問他,他還是解釋道:“當初我的成神除開我自己的因素之外,也還有那位女士、黑夜之神的幫助,祂給了我很多的東西,讓我得以在那個一瞬間先行登上那個位置,可我在後麵需要梳理這一切,還要辦好祂交給我的事,所以暫時沒法離開……”
維恩的眼中生出感動,他同樣握緊了陸千秋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了,”他哽咽道:“艾狄你從小就是個溫柔的孩子,就算後來出海了,選擇了那條道路,也從來沒有改變過你的內心,就算是現在……”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我來是想要問你,”陸千秋溫聲道:“是否願意與我去往一個地方,在那裡,你將不會再有疾病與蒼老的困擾,你還可以與他們一同生活,沒有煩惱、也不會有任何的憂慮。”
維恩抓著他的手緊了緊,他盯著陸千秋的眼睛:“這是你希望的嗎?”
陸千秋微笑起來:“是的。”
“好。”維恩就同樣笑了起來,他的眼中又生出了璀璨的光:“你知道的,我是你的船員,我永遠都不會反駁你的任何決定。”
陸千秋沉默了一下,最後,他還是在他的麵前打開了一扇門,門內走出一位麵部由旋轉花朵組成的華貴女子,她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臉,幽幽地看了一眼陸千秋後,牽起裙擺,行了一個禮節道:“請進。”
維恩在陸千秋的帶領下走入了這個奇特的空間,隨著他們背影的消失,繁花小姐將這道開口給重新關上。之前唯一頌念的身影再也不見,教堂中恢複了一片安寧。
銀鴉號化為了一艘袖珍的小船,它落入到它從前主人的手掌心裡,與船上的船員一起,與他們等待已久船長再次相遇。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