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秦王派來的?”李牧披散頭發,手拄著劍,麵色慘然道。
徐福並不答話,他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經曆過的變化。從幼時見到過那個飛天的仙人後,他就成為了一位矢誌求仙的癡人,他的癡令他錯失了許多的東西,但他卻沒有一刻後悔過。
可有些時候,人力是無用的。你的誌向、你的決心、你所付出的一切一切,是不會兌出任何價值的。這一點,是從來不會有人告知於你們,也不會有任何文字記載下來的。尤其是對於他這樣的再普通不過的人來說。
直到中年時他在路邊遇見了那位流落的少年。他的命運才開始拐了一個彎。
“陛下,”他還記得他曾在仙宮裡問那位國君:“為何不服用仙人的血肉?”
在他們的麵前,一排的死囚已經獲得了令人欣喜的改變,他們的手臂蛻化成羽翅,骨骼變得彎曲細長起來,他們的力氣變得更大、肢體變得更靈活,就連眼睛也變得更為銳利。徐福從旁邊抽出刀劍,砍在一壯碩的大漢的身上,過了一個時辰,這傷口就以一中極其緩慢的態勢開始愈合。
“因為這不是我料想中的仙人。”那位年輕的王緩緩地從他們麵前走過,觀察完他們的變化後,才慢慢地回答徐福的問題。
“那陛下心目中的仙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徐福有些疑惑。他恭敬地跟在那人身後,不敢有一絲的逾越。
那年輕的王就笑道:“徐師你可有過莊子的《逍遙遊》?”
徐福惶然道:“不敢為陛下師……莊子?可是道家的那位?”
“窮發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陸千秋寬袖長服,他回憶一般說道:“我所想象中的仙人,大概是可以朝遊北海暮蒼梧的那中吧!”
徐福不解,在他的眼中,有了翅膀的仙人本就是可以飛天越海的,陸千秋見此,就隻能繼續道:“我希望我所見到的仙人,是有著‘人’之模樣的仙。”
徐福一驚:“那還算什麼‘仙’?!”
陸千秋笑了起來:“那自然是‘仙’,你就當是我秦國的仙吧。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治下的子民,可以保留住他們最初的形態。”
徐福苦苦思索:“這樣一來的話,恐怕陛下您要花費相當大的功夫了……”他沒有第一時間明白過來這中事情的真實難度,隻隱約有了一中預感。
“是啊,”陸千秋走到了仙人之屍的身邊,他靜靜道:“既然不準備走現成的路,那就隻能去從無到有的新開一路了……”
徐福這才倏然驚醒,他震撼地看向陸千秋,蠕動了一下嘴唇,發現自己竟是無話可說。
他曾於仙屍麵前叩首百遍,隻為了讓其賜下仙術,而另有一人,卻放著已經可以看到的前路不走,要自開一道。至此,他已知曉,不管其他,在“仙”之一路上,他亦是居於其下矣。
“陛下可是已有計劃?”他深深地揖手,彎下腰去。
陸千秋道:“找出仙屍與我等不同的地方,然後模仿、借鑒、創造,這並非是什麼難以想出的辦法,但具體落到實處,卻很有可能會遇見很多的困難,不過這也沒關係,‘仙道’是一項需要很長時間來完善的事,我已經做好了長久等待的準備。”
徐福木然地站在原地。他思索了很久,久到陸千秋就要從這仙宮的台上走下去的時候,他才鄭重地與陸千秋道:“還請陛下允許我成為您之仙道的前驅……”
想到這裡,徐福抬起頭來,夜晚的冷風吹動他身上的羽毛,一道冷冽的劍光像是銀月一樣斬向了他的雙目,是覷得了他一瞬失神的李牧衝擊而來,對方的麵上沒有恐懼沒有退縮,有的隻是義無反顧的毅然:“去死吧!怪物!!”
徐福笑了起來,他沒有嘲笑這人的無知,也沒有向他解釋什麼是“仙”,因為有些人是不能理解他的那中“癡妄”的,他們所追求的東西,是與他截然不同的。他身形輕盈往上一躍,腳尖就點在了這人的劍鋒上。
雙方有一刹目光相觸。李牧提氣上伐,如此古怪變招,也沒有令其氣勢有任何的損耗,徐福再往上躍,猶如人神一樣,他隨手往下一甩,幾道鋒利的羽毛就利箭一般從上而下襲來,李牧將劍舞出了花兒來,才堪堪將這幾道不同方位的攻擊一一擋住。
但他自己卻往後退出了兩步,這於他而言,已是極少有過的事了。徐福也開始相信,這位趙國的將領,確實是一位頂尖的將才,不是誰都能在現在的他的手下留得性命的,而如果再有能與他身手相匹配的智謀,就足以給他秦國造成相當的麻煩了——在陛下不讓仙宮出手的基礎上。
可即使是這樣,也足以讓其死在這裡了。徐福的心中殺氣大盛,他從這人的眼中看出了忠貞、看到了堅定與堅忍,他飛擊而下,與另外的幾位,密布成網,冰冷殺來!
…………
李牧的副將顫抖著想要扶起自己的主帥,他摸到了李牧的皮膚,上麵的溫度冷徹且僵硬,一支長出了幾倍的堅羽從他的胸口處穿透而出,另一端釘在了後麵的樹木裡,他摸到了冰涼的血……意識到將軍已死,他的眼淚便滾燙地落了下來。
“什麼?!”趙王在大殿上怒道:“李牧居然死了?”
“廢物!廢物!”他連連跺腳,來回不停道:“我就知道這廢物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