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2 / 2)

賀蘭訣與廖敏之 休屠城 16079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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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懷曼去了一趟銀行,回家後又給廖峰打了個國際長途。

廖可可蹦蹦跳跳過來:“是爸爸的電話,我和爸爸聊天了。”

“我知道。”

電話掛斷,任懷曼把廖可可趕去玩,拍拍廖敏之的肩膀。

“你爸彙了十萬塊錢回來。”

她臉上有輕鬆的笑意:“再待一年,也差不多就回來了,機票要提前定,我們商量還是等你高考完,六七月份回來剛剛好。”

夫妻倆感情不錯,廖峰走了快三年了,為了省機票錢,一直沒有回來過。

任懷曼嘴裡說不掛念,心裡卻一直盼著。

盼著廖敏之高考,考完了,兒子的事情做完,丈夫也回來了。

“你爸這幾年寄了三十萬回來,明年回國還能帶一筆錢回來,這樣做人工耳蝸的錢就完全夠了。”

“殘聯那邊不知道有沒有補貼,我找個時間去問問,要是能有補貼,省一點錢也好。”

廖敏之耳朵聽不見後,夫妻兩就一直在關注這方麵的信息,後來聽說有人工耳蝸,國內耳蝸植入技術已經成熟,隻是價格高昂,任懷曼了解過一個澳大利亞的品牌,單耳蝸裸機價格29萬,還不包括手術和後期維護、語訓費用,但聽說人工耳蝸效果喜人,夫妻兩人執意要做。

廖峰下崗後,隻拿了一筆菲薄的遣散費,小超市的收入勉強維持家庭開支,任懷曼再找殘聯,本地殘聯沒有針對青少年和成人的耳蝸政策,就算有,也是杯水車薪。

正好有個機會,廖峰去了日本,那邊時薪高,攢個幾年,人工耳蝸的錢就出來了。

廖敏之看著任懷曼眉梢帶喜,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我是這樣打算的,等你高考完,我們馬上動手術,暑假時間長,可以等耳朵慢慢恢複、調試開機,還不影響大學開學。”

“去大城市的耳鼻喉醫院,你不是想去臨江念大學嗎?你舅媽說你這個成績,去臨江念大學完全沒問題,手術就去臨江做,到時候你爸也回來,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去,也算是旅遊。”

“就算能聽見聲音,我也聽不懂。”廖敏之慢吞吞回答,“我已經十七歲了,早就過了語言發育的年齡,根本不可能複建正常的聽力,就算戴了耳蝸,也根本沒有聽的能力,依舊要依靠讀唇。”

“三十多萬,可以買一套新房子,不用住在老房子裡,你們睡覺很吵。”

任懷曼嘴角抿出一條線,倔強道:“臨江那邊有很多專業的語言康複機構,隻要你做語訓,就一定能聽懂,說話也能更流利。你小時候不就是這樣學過來的嗎,再來一遍有什麼難的。”

“有了人工耳蝸,你可以聽音樂、打電話、可以聽見更多的聲音,你不想聽見嗎?你小時候什麼聲音都能聽見,隻是不記得了。”

“肯定要做的,爸爸媽媽欠你一雙耳朵,肯定要還給你。”

廖敏之垂下眼睛。

任懷曼摸摸他的頭發,彎下腰和他平視:“我知道你不想花這些錢,但這也是爸爸媽媽應該做的。我們先不爭這個,先好好念書,耳蝸的事情等明年再說。”

他偏首望著前方,路上人來人往,有人步履匆匆,有人悠閒漫步,他們在交談,在打電話,在嬉笑打鬨。

能不能聽見,對他而言,有那麼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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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試之後,時間飛速進入初夏。

天氣漸熱,但頭頂的風扇還未正式啟動,班上男生集體換了短袖,隻要不開門不開窗,教室裡就彌漫著股淡淡的汗餿味。

也不知道是哪群人不愛洗澡,女生們集體買了一波芳香劑和空氣噴霧。

老周夾著語文課本進來,在門口揮揮鼻子:“還是賈寶玉說的對,樓下文科班清清爽爽,你們這班濁臭不堪,來來裡,大家把門窗打開。”

範代菁開始禁止大家在教室吃泡麵盒飯一類,免得扔進垃圾桶裡發酸發臭,還招惹蚊蟲蟑螂。

學校就傍著山林,各種飛蟲蛾子已經見怪不怪,隻要不竄出隻老鼠或者蛇來,大家都淡定得很。

賀蘭訣最近總有一種感覺。

“你沒有看見,剛才有個黑影在前麵晃。”

“沒有。”廖敏之向來專心。

“可能是蟑螂。”賀蘭訣目光如炬,“在講台上。”

“講台裡有樟腦丸,不可能有蟑螂。”

講台有投影設備,一般都會放幾袋樟腦丸進去,防蟲防鼠。

“好吧,可能我眼花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時間,賀蘭訣一邊偷吃巧克力餅乾,一邊做作業。

餅乾碎屑撒了一桌。

賀蘭訣低著頭,眼角瞟見一點異常,再定睛一看,又什麼都沒有。

再咬一口餅乾,去摸自己的水杯。

漫不經心抬頭——

在她書架頂端,一隻邪惡小生物潛伏在書脊上,黑褐色,油光鋥亮,體型龐大,長絲觸角,靜靜地和她對峙。

賀蘭訣腦袋當機萬分之一秒,而後狠狠抽氣,壓著聲音低呼:“有蟑螂。”

那隻巨大蟑螂受到驚嚇,揮舞著纖細六足,想悄悄潛逃。

賀蘭訣手慌腳亂抓自己的文具袋砸它。

文具袋的鉛筆橡皮嘩嘩嘩砸下來,蟑螂慌了深,改變了去向,蹭蹭蹭爬下書叢,逃竄到賀蘭訣書桌上,沒頭沒腦沿著縫隙到處鑽。

“它跑過來了——”賀蘭訣從座位上竄起來,帶著椅子吱呀尖響。

她不怕蟑螂,她怕蟑螂靠近。

啊啊啊啊啊——

賀蘭訣用手邊東西亂砸它。

走投無路的大蟑螂六神無主,到處變換方向,爬過賀蘭訣的桌麵,爬進了廖敏之的領域——廖敏之愣了兩秒,也火速推開椅子起身。

蟑螂沿著兩人的書桌一路逃竄。

後排坐的也是女生,正好直麵正對,眼睜睜看著蟑螂大有大殺四方,氣勢洶洶衝過來之勢,已經是瑟瑟發抖抱在了一起。

蟑螂沿著書桌邊緣,一溜煙逃進了桌子和講台的縫隙。

“去哪兒了?”賀蘭訣驚魂未定,問周邊人,“你們看見了嗎?爬到我們桌子裡,還是爬講台去了?”

“好像順著那個洞,爬進講台了……”

“真的?沒在桌子裡?”

廖敏之已經挪開了桌子,在書桌旁側搜羅蟑螂的足跡。

“沒事吧。”高峰跑過來主持大局,“一隻蟑螂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這蟑螂這麼大,要是在講台裡生崽就麻煩了。”

“講台有蟑螂也很恐怖啊,我們的桌子挨著講台。”

高峰擼起袖子去講台看有沒有不明生物。

賀蘭訣不放心,拉著廖敏之:“我們找一找,也可能躲進書桌裡了。”

她書桌裡塞的都是零食,最害怕招惹蟑螂了。

廖敏之幫她從書桌裡倒騰出零零碎碎的糖果、巧克力、小餅乾。

“怎麼還有薯片?”賀蘭訣嘀咕,伸手去掏,“什麼時候的薯片?”

薯片包裝袋擠成一團,縮在桌子最裡麵,應該是她某天吃了一半,順手塞進書桌裡,然後忘之腦後。

她把包裝袋掏出來,捏在手裡,順著開口往裡看——看看裡頭還有沒有剩餘的。

四五隻小體型的蟑螂二代,蟄伏在薯片渣裡,順著袋口企圖逃跑。

“啊——”賀蘭訣瞳孔地震,放聲尖叫,揪著廖敏之的衣服,“有蟑螂——”

薯片袋輕飄飄掉在地上,小蟑螂們在她腳邊四處逃逸。

她整個人都要石化裂開了,整個人都吊在廖敏之的胳膊上,拉著他逃竄:“啊啊啊啊啊啊——彆碰我——”

廖敏之不怕蟑螂,但被她硬拽著,大半衣服都揪在她手裡,衣領後勒,脖子也勒紅了,呼吸也不順了,手也被她纏住,被六神無主的賀蘭訣拖累著兩個人跌跌撞撞往後倒,書本也掉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更猛烈的是周邊同學的尖叫聲,有恐懼症的同學已經逃出了教室,後排女同學爬上了桌,急得大哭:“過來了,它過來了,賀蘭訣,快踩死它,踩死它,”

“我不敢,我不敢……嗚嗚嗚……”

賀蘭訣瑟瑟蹲在廖敏之凳子上,緊緊拖著廖敏之,把他當擋箭牌用。

廖敏之跨步,鎮定一腳,消滅了一隻小小強。

“這邊,這邊有一隻。”周邊男同學發揮男子氣概,滿地逮,“哎,踩一腳,咯嘣響。”

“你好惡心。”

“惡心啥,這可是優質蛋白質,吃薯片長大的。”

“啥味?哦,德克薩斯燒烤,烤一烤應該挺香的。”

女生集體作嘔。

“我忘記了。”賀蘭訣鵪鶉似的縮在廖敏之身後,兩行麵條淚,“我真的忘記了——”

這節自習課被賀蘭訣毀了。

範代菁聽見喧嘩聲,急忙上來,看見教室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講台也被搬空了。

蟑螂的老巢應該就藏在講台裡某個角落,順著木頭縫隙,正好溜到賀蘭訣桌子裡野餐。

男生們聚在一起,聚精會神找小強。

範代菁把班級情緒安撫下來,看見撒了一地的薯片渣和賀蘭訣桌上的小零食,交給廖敏之一個任務。

“廖敏之,以後監督賀蘭訣的課桌,務必保持乾淨。”

自習課後,賀蘭訣跟範代菁請假:“老師,我想請一節晚自習。”

“怎麼了?”

賀蘭訣抬起自己捏過薯片包裝的手:“我有心理陰影,想回去洗個澡。”

範代菁也忍俊不禁:“批準,今天晚上你就在家休息吧,放鬆一下。”

“謝謝老師。”

賀蘭訣回家痛痛快快洗了個澡,皮膚都泡紅皺了,才把那慘不忍睹的畫麵從腦海裡剔除。

她沒收拾東西,直接回家,當天作業還是廖敏之送過來的。

“媽,我下樓一趟,同學送點東西過來。”

“早點回來。”

賀蘭訣沒換衣服,握著手機,趿著人字拖下樓。

她穿著白色吊帶裙,露出纖細的鎖骨和後背,短發溫順,發尾仍沾著水珠,走過黃昏斜照的安靜小巷,慢悠悠飄過來,像一朵清新柔軟的白雲。

“你怎麼來了?”玲瓏眉眼還帶著點低落。

廖敏之把作業和試卷遞給她:“卷子明天早上要交。”

“桌子我幫你洗了,用酒精消過毒,你要是不願意用,我把我的課桌換給你。”

“謝謝。”賀蘭訣看見他的T恤,被□□得皺巴巴的,胳膊還殘留她用力摁下的指痕,目光閃爍,“那個……”

“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對不起……”她紅著臉,“我覺得我當時舉動挺傻的。”

她當時就差竄進他懷裡了。

“不疼。”他語氣柔緩,“我覺得挺好的。”

兩人對望了一眼,他眼神安靜綿長,卻暗藏光芒,直直地望進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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