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或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但福禍相依之說卻一直盛行於世。
所以作為一個瞎子,花滿樓雖然看不見常人輕易能見之事,卻能察覺常人所難以察覺之事。
雖不知為何,他在某些方麵的敏銳度確實要遠勝那些健全之人。
林淵斂了斂心神,淡淡地回應道:
【你覺得我會是誰?】
花滿樓淺淺一笑,瑩然如水卻又溫潤如春。然後他微微側了側頭,說道:“我不是猜不到,而是不敢猜。”
他畢竟出身於詩書世家,向來對鬼神之事諱莫如深,雖不敢妄加猜測,卻也難掩心中的好奇。
似是對花滿樓心中所思若有所覺,林淵的聲音忽然含上了幾分沉重,如被霜雪覆蓋的枝頭,終究是難以抬起頭來。
【而我也並非不想說,而是不想對你撒謊。】
他雖然並不十分在意保密條例,卻也明白有些話是永遠不該說出口的。
難得現在交流的氣氛還尚算融洽,他可不想讓那些驚世駭俗的真相如一把利劍般將這一切生生絞碎。
“原來你也會有所顧忌。”花滿樓淡淡道,“可是你殺人的時候,卻像是毫無所懼。”
【你知道我殺了司馬逍遙。】林淵一驚,識海中便有層層浪潮翻湧而過,仿佛永無止息之時似的。
花滿樓微微低頭,麵上雖仍有一絲微笑,如白乳雲霧籠罩山嶺一般,隱隱現出一絲悲哀。
“我也聽到了你為什麼必須要殺他。”
林淵知道他說的是司馬逍遙與上官飛燕的那段談話,心中卻不由得有些慶幸他沒有看漏這些重要的信息。
花滿樓知道林淵殺了司馬逍遙,卻不會去追究他讓自己那雙乾淨的手上沾上了不該染的血腥。
因為花滿樓雖然看似溫潤如水,心有菩提明鏡,但卻絕不是是非不分的迂腐之人。
而如果他是,陸小鳳也絕不可能將他當成一輩子的摯友。
林淵略想了想,便回應道:
【我雖不能告訴你我的身份,但卻可以承諾你一件事。】
花滿樓笑意盈盈道:“承諾什麼事?”
【除非有必要,否則我不會跳出來使用你的身體。】
花滿樓麵上的
笑意淡了下來,雙目無塵道:“你要是能有一個正常的身體,豈不是更好?”
林淵聽出了這話中之意,便也索性撇開偽裝,直接說道:
【你一定覺得我像是個死皮賴臉的,賴在主人家裡不肯走的客人。】
花滿樓唇角一揚,似是被這話又勾起了幾絲恬淡笑意。
“我可沒有這樣想。”
【可你本就該這樣想。】林淵一本正經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卻沒有方才那般略顯疏離的氣氛了,【我強占了你的身體,所以你完全可以把我當做是陸小鳳那樣的無賴混蛋。】
花滿樓無奈地笑了笑,然後伸手撫了撫桌上擺著的花草,道:“可陸小鳳並不是個無賴混蛋。”
【在你眼裡或許他不是,但在很多人眼裡他都是。】
——如果他不是那麼敏銳的話,其實我可以少很多麻煩。
花滿樓忽而抬了抬無神的眸子,若有所思道:“那麼我在你眼裡又是什麼?”
【我是個孤魂野鬼,隻能暫時依附著你。但是再依附一段時日,我就會滾,而且滾得遠遠的,再也不打擾你。】
他若是孤魂野鬼,離開了活人的身軀,或許的確是活不下去的。
花滿樓先是一愣,撫著柔柔花蕊的手像是被電擊了一般微微一縮。然而下一瞬,他又恢複了平時那般雲淡風輕的模樣,白潤如玉的麵上一抹笑意如初晨燦光般徐徐展開。
“其實我並不介意與你如此相處。”
林淵遲疑了一下,便堅定道【你不介意,是因為有彆的原因。】
像花滿樓這樣的人,被一個看不清路數的妖魔鬼怪占了身軀,雖然可以做到心平氣和地與他交談,卻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他知道自己沒有主角光環,不可能憑著三言兩語便能將人打動。
他比很多人強的,大概就是有自知之明,也能在很多情況下保持足夠的冷靜和理智,從而對周圍的一切都能做出合理的判斷。
花滿樓似是無奈道:“為什麼你不覺得是因為你自己?”
【因為那根本不可能。】林淵的話中似含笑意,隻是淡淡的。
“你是誰或許不重要。”花滿樓在唇邊蔓上了一絲繾綣笑意,道,“但若是有一天你有興趣說出來,我自然會告訴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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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樓在客棧並沒有休息太久,便和陸小鳳一起去找了珠光寶氣閣的主人閻鐵珊,也就是當年替金鵬王朝王族保管驚天財富的三個舊臣之一。
像他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會缺錢花,也不會缺武功高強的手下的。
但他卻很缺一位足夠精明而又富有聲望的人做手下。
陸小鳳恰恰就是這樣的人。
可惜他今天來卻偏偏是為了討債和查案的。
因為某些原因,花滿樓不便透露太多,但他相信自己的好友是有能力查探到真相的。
所以他隻是靜靜聽著酒宴上各種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聞著荷花池內重蓮千瓣散出的幽幽香味,在一旁麵含微笑地淺酌著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