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1)

渡佛 大白牙牙牙 4618 字 7個月前

衡玉把自己的廂房讓給宓宜住, 她就沒有下榻的地方了。她下樓去找掌櫃,想要多開一間廂房。“仙子,酒樓裡現在隻剩下玄字號房了。”掌櫃用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酒樓以‘天地玄黃’劃分廂房的規格,玄字號房是條件最差的單人廂房。至於黃字號房是大通鋪, 幾個人合住一起,這更不可能讓衡玉入住。出門在外,衡玉其實不太在乎居住條件。對修真者來說, 隻要有個蒲團打坐就能應付一整夜。“那就給我開個——”話剛說到一半, 旁邊的了悟出聲打斷她:“洛主如不嫌棄,可以住在貧僧的廂房,貧僧搬去和師弟住在一塊兒。”衡玉偏頭去看他,想了想點頭說了聲好, 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洛主跟貧僧上來吧。”了悟領著她往廂房走。他推門進去, 收拾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以收拾的, 他的東西基本都在儲物戒指裡。衡玉跟在他身後走進廂房,隻覺得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菩提苦香——這種味道帶著股讓人凝心靜神的感覺,並不難聞。這應該是了悟誦經時焚香, 日日熏染後, 廂房也就染上了這種味道。“賭約是洛主輸了。”正在整理床榻的了悟突然開口。“什麼?”衡玉下意識回道。回完後她才反應過來——今天發生了一係列事情,她已經把她和了悟之間的賭約都忘光了。“洛主忘了嗎?”衡玉:“……我原本就要問出來了,誰想宓宜會突然出現。”她下意識為自己辯解兩句。這個賭約她輸得也太冤了些!了悟回頭看她, 聲音裡含著笑意:“所以洛主要賴賬嗎?”在了悟提出賭約時,衡玉壓根沒想過自己會輸。她一手扶額,另一隻手隨意擺了擺:“我像是賭.品那麼不好的人嗎。我輸了懲罰是什麼, 為你做一席素菜對吧,等回了華城後我立馬履約。”“那貧僧就恭候了。”整理好床鋪後,了悟離開這間廂房,走去了念的廂房。了念小和尚的廂房沒開窗,了悟過去將木窗支起。窗戶半開時,他恰好聽到外麵有小攤販高聲吆喝。-衡玉倚在床榻上翻看《大陸典籍》。受了結丹後期修士的含怒一擊,即使服下了菩提丹,她的經脈還是在隱隱作痛,做不了練字之類的事情,衡玉隻好用來打發時間。剛把書翻過一頁,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叩門聲,衡玉放下《大陸典籍》,起身走去開門。了悟抱著一個細徑花瓶站在廂房門外。花瓶裡插著一支開得正豔的梅花,有風輕輕穿堂而過,吹拂得梅花暗香浮動。“有事嗎?”了悟將手中的花瓶往前遞:“貧僧剛剛看到有小攤販在賣梅花,就下去給洛主買了一支,洛主可以把它擺放在桌上觀賞把玩。”他記得她的廂房桌上原本是擺有一支梅花的。衡玉接過花瓶,用指尖撥弄著梅花花瓣。想起之前他說過的話,衡玉臉上染了幾分笑:“你不是不讚同折花嗎?”了悟隻用了一句話就堵了衡玉的叩問。他說:“花不是貧僧折的,是貧僧花錢買的。”衡玉:“……”好有道理。他沒有辣手摧花,是那個攤主在辣手摧花。他隻是花錢買下了花,拉動需求,讓那個攤主繼續走辣手摧花的路線賺錢而已:)“難怪和尚的辯才會那麼好,如果辯才不好,很多時候都沒辦法自圓其說。”衡玉吐槽道。了悟臉上染了幾分笑意:“貧僧的話錯了嗎?”“沒有,所以我才誇你辯才好。”頓了頓,衡玉補充,“不過我很喜歡。”非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固守原則,其實並不算一件好事。了悟已經習慣她的說話風格,聞言隻是笑笑。他正要開口,突然察覺到不對,側頭看向隔壁的廂房。隔壁廂房門半開著,有一角藍色衣袍露出來。宓宜醒來後不知站在那裡聽了多久、看了多久。順著了悟的視線看過去,衡玉眉梢微挑:“你醒了。”被兩人當場抓包,宓宜依舊坦然。她露出半邊身體朝兩人點頭致意,又重新退回廂房,順便把廂房門帶上。衡玉輕擰眉心。她對圓靜和宓宜這兩個人其實都算不上多有好感。在宓宜沒出現之前,圓靜還能牢記佛門教導之義。但在宓宜出現後,他卻為宓宜放下了自己恪守的原則。衡玉也希望了悟為她變通。但她希望的,隻是變通些無傷大雅的細枝末節。任何事情都彆越過大是大非,更彆越過心中所追求的大道。當然,就算沒有上麵那些緣由,衝著圓靜打傷她這一點,衡玉就不可能會對圓靜產生什麼好感!而宓宜呢。宓宜為了提高修為采陽補陰,就算她在最後給了周創他們補償,但造成的傷害也是實打實的。這樣亦正亦邪的人,也很難讓人升起好感。衡玉會留圓靜和宓宜在酒樓裡,還讓宓宜住在她的廂房裡,主要還是有其他的考量。-第二天中午,豔陽高照。平城裡難得見到這麼好的太陽,衡玉走出酒樓曬太陽。她伸了個懶腰,餘光瞧見有個熟悉的身穿灰色僧袍的身影背對著她坐著。——正是了悟。了悟對麵,有兩個小乞丐乖巧坐在地上,捧著臉、眼睛都不眨一下盯著他。衡玉往前走了幾步,才看清楚了悟在做些什麼。他左手持著一塊木料,右手握著雕刻刀。雕刻刀在他手中不斷翻飛滑動,他盤膝坐著,不少木頭碎屑都掉在他的膝蓋上。很快,一個木劍雛形在他手中成形。衡玉覺得有趣,走到旁邊的包子鋪買了三個肉包、一個素包。四個包子全部都用紙包好,衡玉捧著它們,快步走到小乞丐麵前蹲下,給他們一人分了個肉包。等衡玉轉身時,發現剛剛還在專心雕木雕的了悟在抬眼看她。衡玉沒有站起來,隻是往他所在的方向挪了兩步,把素包遞到他嘴邊。素包應該是蓮藕餡的。湊得太近,了悟隱約能聞到蓮藕的香味。“貧僧自己來吧。”“你手上都是木屑,我喂你吧。”等了好一會兒,瞧著了悟還是沒反應,衡玉無奈,就要把包子遞給他。但下一刻,了悟張開嘴咬了口包子。他把嘴裡的包子咽下,對衡玉說:“麻煩洛主了。”說完,又張嘴咬了一口。衡玉:“……”直到了悟吃了好幾口包子,衡玉才回過神來。看他吃得那麼從容津津有味,衡玉……突然有些饞素包了。“好吃嗎?”她問了聲。了悟點頭:“還不錯。”他不重口腹之欲,這個包子就是尋常合格口味。衡玉直接把吃了一半的包子遞給了悟:“你自己來,我也去買個素包嘗嘗。”了悟:“……”剛剛非要親手喂他的人是誰?隻是誇了句素包好吃,洛主就直接改了主意?衡玉沒注意到了悟凝滯下來的神情。她把買給自己的那個肉包子分給小乞丐,站起身後噔噔噔跑回剛剛的包子鋪買了個素包。用力咬了一大口,衡玉險些沒能把嘴裡的包子咽下去。她就不應該相信了悟的口味!瞧見這一幕,倚在酒樓門邊的宓宜笑得花枝亂顫。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眼尾的芙蓉花越發靡麗。聽到宓宜的笑聲,衡玉淡定咽下包子:“你休息夠了?”“是的,我想出來曬曬太陽。”宓宜笑。等衡玉走到她身邊時,宓宜問:“與你同行的那個和尚在無定宗是什麼身份?”衡玉腳步沒停,但也沒有隱瞞:“無定宗佛子,擁有先天佛骨的佛門之光。”回答完後,她直接走到了悟身邊,坐在那裡看他雕木雕。宓宜臉上浮現出濃濃驚愕。-雕出兩把精致的木劍,了悟把它們遞給小乞丐。兩個小乞丐接過木劍,高高興興跑走了。“我看這旁邊還有多餘的木頭。”衡玉暗示。了悟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她的暗示,總之回話很上道:“洛主有什麼喜歡的木雕嗎?”衡玉高興地把自己的右手舉到了悟麵前,寬大的衣擺往下滑落,露出光潔而空無裝飾的手腕:“你有沒有覺得我的手腕上缺些什麼?”“……雕個木鐲子可以嗎?”“可以,花紋得繁瑣些,我不喜歡太素淨的首飾。”了悟伸手拿起旁邊的木料,沉吟片刻開始劃動他手中的雕刻刀。衡玉安靜坐在旁邊,原本想陪著他把木鐲子雕完。但木鐲子雛形剛剛出來,宓宜就走到了衡玉麵前:“你有空嗎,我想找你聊些事情。”這個機會,是衡玉等待許久的。她輕笑著,像是早有預料宓宜會找上她般:“有空,回我的廂房聊吧。”-上樓時,衡玉注意到圓靜的廂房門是半掩著的。他大概正在透過廂房門注視宓宜。衡玉側頭看向宓宜。宓宜注意到衡玉的打量,尾調上揚,語氣疑惑:“怎麼了?”單是從她的表現,衡玉並不確定她有沒有注意到這點。隻不過,宓宜在問完之後視線餘光朝廂房方向瞟了瞟,衡玉便心裡有數了。“沒什麼。”衡玉搖頭,繼續專注爬樓梯。很快,她抵達酒樓三樓,領著宓宜走進她的廂房。廂房門關起後,宓宜手抵在唇邊用力咳了幾聲。用帕子抹掉唇角的血跡,宓宜坐到椅子上。“你想找我聊什麼?”衡玉從儲物戒指裡取出沁心露,她把沁心露全部倒在杯子裡,然後把杯子推到宓宜麵前。沁心露可以緩解咳嗽症狀,喝下這個東西後宓宜不會這麼難受。宓宜沒有拒絕衡玉的好意,喝了兩口沁心露,宓宜感覺喉嚨裡的癢意消退不少。她輕笑道:“你有沒有想問的?你問的第一個問題,如果方便我都會儘量回答。”衡玉眉梢微挑:“當真?”“當真。”“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詢問有關合歡宗的事情。”宓宜有些詫異:“我以為你會詢問那些早已塵封在歲月裡的往事。”“我不太喜歡問些會讓他人為難的事情。而且那些往事隻是滿足我的好奇心,合歡宗的事情卻關乎我的長生大道,孰重孰輕還是很容易取舍清楚的。”衡玉直言。其實她會留下宓宜,最大原因是宓宜的身份——當年的合歡宗首席弟子。這樣的身份,絕對會知曉很多秘辛之事。宓宜輕笑:“可我回答不了。叛離合歡宗之前我就被下了禁術,所有涉及到合歡宗秘辛的事情都不能對外提起。”就在衡玉覺得有些遺憾時,宓宜又道:“其實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問些什麼事情。如果你不排斥雙修,宗門的所有安排對你而言都隻有好處……”說到這裡時,宓宜唇角溢出一絲血跡。觸動禁術的反噬加重了她的傷勢,宓宜沒忍住,強行用力咳出瘀血來。咳出瘀血後,她扯起嘴角笑,笑容詭異又豔麗,像是盛放到接近糜爛的罌.粟花。衡玉連忙把裝著沁心露的杯子遞到宓宜手邊。宓宜把整杯沁心露都咽下去,氣息才逐漸平穩下來。“有關合歡宗的問題我不便回答你……”宓宜想了想,“但我可以與你聊聊那位佛子。”衡玉眸色漸深:“你知道佛門秘辛嗎?”“活了那麼多年,有些事還是懂的,就看你想了解哪方麵。”衡玉直接問出困惑自己許久的問題:“先天佛骨到底意味著什麼?”聽到這個問題,宓宜笑得花枝亂顫,眼尾的芙蓉花都因此而舒展開:“這個問題你還真問對人了。”“你知道邪魔是修真界所有人的敵人吧?”見衡玉點頭,宓宜又說:“但很可惜的是,隻有佛門中人才能施展出有效的對付邪魔的手段。萬年之前黑白學宮的宮主在隕落前曾經為滄瀾大陸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先天佛骨會成為佛門之光,他會身化為佛,將天下佛修整合在一起,徹底終結滄瀾大陸的邪魔之禍。”無定宗為佛門聖地,但天下佛寺眾多,散修的佛修更多,無定宗缺乏一個具有統治力的存在,將它們徹底擰合成一條線。衡玉對先天佛骨的重要性早有預料。隻是沒想到這會和邪魔之禍有關。細想片刻,衡玉覺得不對:“既然了悟的身份這麼重要,合歡宗怎麼還敢讓門中弟子攻略他?”“如果我所料不差,那位佛子應該是要渡情劫吧。”宓宜撫了撫自己的眼角,“反正佛子總是要渡情劫的,合歡宗裡的女子曼妙多姿,自然比尋常女修更容易讓佛子動心。所以對於你的內門任務,無定宗應該也是坐視不理,任由發展。”衡玉:“……”按照宓宜的邏輯——了悟的身份非常重要,他很有可能會成為終結邪魔之禍的人。但在此之前,他要先麵臨考驗渡過情劫。與其讓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修成為了悟的應劫之人,不如想辦法讓合歡宗的妖女成為了悟的應劫之人。衡玉突然有種被合歡宗和無定宗聯手算計的感覺。瞧著衡玉在走神,宓宜突然笑道:“其實無所謂,你隻注重攻略,不動真情就好。愛上佛修並非好事,即使他不是佛子、不用肩負起那種拯救天下的重擔。”宓宜勾了勾垂落下來的頭發:“勾引聖潔者,讓聖潔者為自己墮落,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但是……”她唇角的笑意逐漸涼薄起來:“這種炙熱的愛能維持多久?他沉默寡言,他明明已經棄了佛道執念叢生,生活卻還是近乎一成不變,不能給你帶來任何的新鮮感。如果你見過山川、見過蒼莽之景,要如何愛這一成不變的蒼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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