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五十二次。
失敗六十三次。
失敗七十八次。
桌子和床榻上都擺滿了陣圖。
這是衡玉為了布陣畫出來的。
在這七十八次裡,衡玉把五種常見的排布方式都試了一遍,最後敲定了比較少見的逆八卦排布方式。這種排布方式能夠最大限度展示金石和鶴石的特性。
當然,除了這五種常見的排布方式外,還有各種在此基礎上的變形排布方式。不過衡玉還算是個陣法新手,她不打算一下子就給自己增加太多難度,時間也不允許她這麼搞。
“這應該就是蛇草的最佳煉化溫度。”又一次失敗後,衡玉提筆,在冊子上記錄下一個數據。
“當金石到這種狀態時,才開始用鶴石擺陣效果應該能更好一些。”
衡玉在冊子上做記錄。
但沒過多久,她就默默把上麵那句結論刪掉,在原句基礎上再做相應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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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間,距離兩月之期隻剩下大半個月。
沉寂多時的寒山寺重新變得熱鬨起來,每天都有工匠在修葺佛殿,有婦女提著籃子把自己做好的香燭提上寺廟,有少年們結伴高高興興過來聽課。
那常年缺少香火的大雄寶殿,也變得香火鼎盛起來,端坐在蓮台之上的佛像重新變得充滿佛性。
了悟待在佛殿裡,仰頭望著麵前的虛樂佛佛像。
這就是那日被損毀的佛像。
在山下百姓和寺裡佛修們的共同努力之下,及至今天,虛樂佛佛像已經恢複原貌。隻要不湊近了細瞧,就沒有人能看出佛像曾經破碎遭到過損毀。
因為佛像剛剛修葺完畢,上麵落的灰還沒有被清理掉。
了悟沒有掐清塵訣,而是自己提著桶去外麵取水。
取水回來後,了悟彎下腰,把手帕扔進水裡,清洗乾淨後將手帕擰乾,默默走到佛像前擦拭佛像上的灰。
衡玉在失敗了上百次後,對自己要創造的陣法越發了然於心。
她沒有一鼓作氣把陣法研究出來,而是打算出來逛逛放鬆,調整狀態到最佳再重新投入進行。
“了悟在哪?”出了自己的廂房,衡玉瞧見一個小沙彌,連忙攔住他問道。
“阿彌陀佛,了悟大師應該在偏殿那裡。”小沙彌剛剛正好是從偏殿過來的。
衡玉向他道謝,自己揮著手裡的馬尾巴草,走到偏殿去尋了悟。
小半刻鐘後,衡玉走到偏殿門口。
從她這個角度,恰好能瞧見了悟的半邊側臉。
暖陽穿透門口而入,打在他的半邊側臉上,映照出他滿是認真且虔誠的眉眼。他擦拭得太認真,以至於都沒發現衡玉已經站在門口。
衡玉想,像他這樣的人,哪怕一直待在佛殿裡也不會覺得無趣。
但這樣的他,也缺少紅塵的曆練。佛若不入世,若不親自體悟一番人世之七情六欲與悲苦,又如何超脫出世。
他要渡情劫,就是在入世,在感悟紅塵。
衡玉邁過高高的門檻,走到水桶邊。
她取出一張乾淨的手帕扔進水裡弄濕,擰乾水後走到了悟身邊,擦拭起佛殿前的燭台。
瞧見她,了悟那張出塵的臉上多了幾分溫度:“餓了嗎?”
築基修士怎麼會餓。
衡玉道:“饞了,想吃糖葫蘆。”
了悟一笑,這才問起另一個話題:“陣法進展如何?”
衡玉擦拭完燭台,轉而擦拭桌子:“進展良好,我已經做了不少排除,也得出了多種可能性,接下來就在這個基礎上再做嘗試即可。”
兩人清理完佛像上的灰塵,衡玉微微啟唇,就要開口告辭。
——她還要趕回去繼續研究陣法。
但了悟先她一步開口說:“貧僧陪洛主下山逛逛吧,你該放鬆一會兒。”
衡玉想了想,不願拒絕他的好意,笑著點頭應好。
午後的太陽有些火辣,高高懸掛於碧空之上。了悟走出偏殿,就注意到這陽光刺眼得有些過分。
他特意挑了條兩側摘種滿菩提樹的林蔭小道下山。
走進小道裡,那火辣的太陽就被茂盛的枝葉擋去了七七八八。
剩下的陽光落在衡玉身上時已經變得懶洋洋沒什麼威力。
她垂下頭,專門踩著地上的光斑前行。
了悟安靜走在她身側,默默看著她自娛自樂。
兩人穿過林蔭小道,順利抵達寒山寺山門。踏著台階走下寺廟,來到山下集市,了悟溫聲道:“我們先去買糖葫蘆吧。”
衡玉一怔,想起剛剛在偏殿裡她的回答,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都依著你。”
找到賣糖葫蘆的小攤販,了悟伸手抽了兩根不同口味的糖葫蘆,全部遞給衡玉。
付好錢後,他在前麵走著。
路過栗子鋪時,了悟稱了兩斤栗子,買了一碗豆腐花,還特意買了一支早春盛開的桃花。
“還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了悟兩隻手都提有東西,這才回身問衡玉。
衡玉左手右手各握著一串糖葫蘆。
她嘴裡正咬了顆糖葫蘆,不太方便出聲,隻好搖了搖頭表示沒有了。
了悟低頭掃一眼,覺得應該買得差不多。
他說:“那我們回去吧,已經耽誤你不少時間了。”
一路把衡玉送到廂房門口,等衡玉推開廂房門走進裡麵,了悟跟著走進裡麵。
他目光所至,都是各種陣法圖紙。它們密密麻麻擺在桌子上和床榻上,地板也掉落了不少已經廢棄的紙張。
衡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輕咳兩聲:“彆介意,我沒來得及收拾。”
了悟笑著搖頭。
他將零嘴全部放到空著的櫃子上方,再把那支買來的桃花插在窗邊花瓶上。
解決好這些後,了悟默默蹲下身子,幫衡玉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圖紙:“你有事要忙就先忙吧,貧僧幫你簡單整理一番。”
衡玉沒跟他客氣,直接坐在木凳子上,緊跟著上午的進度開始做研究。
了悟撿好地上散落的圖紙。
他站起身來,走到床塌邊看著擺放在床榻上的圖紙,從編號為一的圖紙往下看。
=像他這樣被當作未來無定宗掌教培養的佛子,基本上什麼方麵都會涉及一些,隻是有自己的專精,不會在每個方麵都下苦功夫。所以了悟是有一定的陣法底子,能夠看懂前幾張圖紙,但再往後,他就看得越來越吃力。
看到第十張,了悟忍不住回頭,目光落在衡玉身上。
她的長發用一根藍色綁帶鬆鬆垮垮全部紮起來,微垂下頭認真翻看陣法書,另一隻手在虛空寫寫劃劃,完全沉浸在研究之中。
了悟把手中的圖紙輕輕放好,走到桌邊為她重新泡了壺茶水。
等茶水泡好後,他默默退出廂房,把所有空間都留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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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天時間過去。
這天早上,了鶴握著一張傳訊符過來找了悟。
“師兄,宗門那邊已經傳訊催促你我,請你我儘快從淮城出發趕回宗門,隨著宗門啟程趕赴劍宗。”
說話時,了鶴不住往衡玉的廂房方向探頭。
他自然知道這段時間裡衡玉一直在研發新式陣法。
了悟接過傳訊符。
他低頭掃了兩眼,點頭道:“你回複宗門,就說最遲五日後我們會動身。”
有了確切的答複,了鶴雙手合十行禮,先行退了下去。
等了鶴離開後,了悟回頭望了望衡玉那緊閉著房門的廂房,手握竹杖穿著青衫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