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了禦案上,龍顏大怒。
“庸醫誤人!”皇帝怒聲斥道,心裡覺得太子未免也太大意了,居然讓皇長孫隨便服用民間的藥。
“傳朕的旨意,讓錦衣衛封了那濟世堂,再把濟世堂的庸醫給朕拿……”
話說了一半,皇帝又想到了什麼,覺得濟世堂有些耳熟,喃喃念道,“濟世堂,濟世堂……”
倪公公自是擅長體察聖意,提醒道:“皇上,上月二十三日,永定侯曾經上折彈劾過雲四公子……”
他這麼一提醒,皇帝立刻想了起來。
四月下旬,雲展砸了永定侯府的門匾,永定侯為此彈劾了雲展,折子裡提過一筆濟世堂,這濟世堂好像是顧玦放話罩著的。
皇帝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麵上像是籠罩著一層濃重的陰雲似的,風雨欲來。
顧玦一向囂張桀驁,如果自己下旨抓濟世堂的人,顧玦勢必會打自己的臉。
皇帝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猶豫了。
他當然不是懼了顧玦,是因為要顧全大局。
但是,這什麼濟世堂根本就徒有虛名,令庸醫害了皇長孫,他身為皇帝就這麼輕輕放過這夥庸醫,彆人隻會以為他是怕了顧玦。
皇帝的眼神一點點變得深邃,似是醞釀著一場風暴。
少頃,皇帝再次開口吩咐道:“你再去趟東宮,就跟太子說……”
皇帝吩咐了一番,倪公公唯唯應諾,很快,他就退出了禦書房,再次前往東宮。
天空中陽光燦爛,東宮乃至整個皇宮卻因為皇長孫的病蒙上了一層陰影,連後宮那些個受寵的嬪妃也都躲在自己的宮殿裡不敢出門,生怕下一刻就會有皇長孫的壞消息傳來。
一炷香後,一支十幾人的隊伍從皇宮出發了,皇帝、皇太子顧南謹父子皆是微服,還帶上了昏迷的皇長孫,並有兩個太醫隨侍在側,一行人在打扮成普通護衛的錦衣衛護送下,朝著華鴻街去了。
當兩輛華麗的馬車以及一行高大威武的護衛停在濟世堂的大門口時,難免就引來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那些經過的路人們全都駐足,朝濟世堂張望了過來。
顧南謹率先自第二輛馬車中走了下來,轉頭朝第一輛馬車看去。
皇帝從第一輛馬車的車窗中露出了半張臉,以眼神示意顧南謹去了。
顧南謹就快步走進了濟世堂,朗聲道:“神醫在哪裡?”
劉小大夫正好在前堂,就迎了上去,拱了拱手道:“這位公子,神醫不在。”
劉小大夫打量著顧南謹,隻見他身穿靛藍色八仙暗紋直裰,腰間配著荷包和雞血石小印,看上去矜貴而又內斂。
從這個年輕人衣著與氣質,劉小大夫約莫能看出對方非富即貴,更何況,對方此行還帶了那麼多護衛來。
顧南謹拿出了一瓶紫雪丹,聲音拔高了三分,問道:“這紫雪丹可是神醫所製?”
餘姓夥計認出了顧南謹身旁的杜公公,就附耳對劉小大夫說了上午對方來買了兩瓶紫雪丹的事。
劉小大夫接過了顧南謹手裡的那瓶紫雪丹,看了看,又聞了聞,肯定地頷首道:“確是我濟世堂出售的紫雪丹,每一丸都是由神醫親自所製。”
“犬子得了驚風症,方才吃了你們濟世堂的紫雪丹,”顧南謹聲音微冷,還算冷靜自持,又道,“可是,犬子服了藥後,病情非但沒好,反而更嚴重了。”
劉小大夫微微蹙眉,忙問道:“這位公子,令郎得的是何症?”
這驚風症也分為急驚風與慢驚風,所謂對症下藥,這急驚風一般是給患兒用清熱敗毒、熄風止痙的藥,而慢驚風則是以補虛治本為主。
所以,濟世堂這邊都會建議病患親自來醫館,辯證之後再下藥。
杜公公看了一眼顧南謹慎的臉色,吩咐小廝打扮的內侍道:“去讓乳娘把……大少爺抱過來。”
不一會兒,乳娘就抱著顧元嘉來了,廉太醫也跟了過來,憂心忡忡。
顧元嘉依舊昏迷著,發著高燒,而且身子還越來越燙,嘴裡不時說著胡話,乳娘簡直要哭出來了,眼眶含著淚。
劉老大夫心一沉,讓他們把孩子放在榻上,又親自給他把了脈,然後對著孫兒微微點頭,“確實是急驚風。”
劉老大夫心裡多少有些慌。紫雪丹他們也賣了幾日了,治好了不少對症的病患,照理說,以這孩子的病症,吃了紫雪丹就算沒有立刻痊愈,也不該病症更重才對!
杜公公扯著嗓門尖聲道:“我們大少爺服了你們的紫雪丹,就燒得更厲害了!什麼神醫,我看分明就是江湖郎中!竟然賣這等假藥劣藥害人!”
外麵看熱鬨的路人們一時嘩然,交頭接耳地說起話來。
“神醫的藥把人給治死了?”
“喂,你會不會說人話?這人不是還活著嗎?!”
“我方才瞧見了,那孩子的臉色白得跟牆似的,簡直就快沒氣了。”
“我看不好說,神醫醫術高明,怎麼可能吧人給治壞了,沒準這孩子還有什麼暗病……”
“……”
外麵的圍觀者將信將疑,各抒己見。
這些話也傳入了醫館外的馬車中,坐在馬車裡的皇帝再挑開窗簾,看向了前堂的顧南謹和劉小大夫,唇角緊抿。
庸醫害人!
要不是顧玦有眼無珠,為這麼個欺世盜名的所謂神醫造勢,濟世堂何至於這般聲名顯赫,太子又怎麼會讓人來買這裡的紫雪丹,更不會害了皇長孫!
皇帝眼神陰鷙,既憤怒,又心疼,心道:今天如果這個神醫治不好皇長孫,那麼她就是庸醫。
有這麼多人見證,他再下旨封了醫館,將神醫與醫館的人下獄,那就是為民除害。
那麼,天下人也會知道顧玦有眼無珠,護著這麼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無良醫館。
劉小大夫上前一步,正色道:“不可能。神醫製的紫雪丹不可能有問題,你們給孩子服了多少顆,何時服的?”
“半個時辰前服的,三顆。”顧南謹答道,然後追問道,“神醫呢?你們醫館的那位神醫在哪裡?”
顧南謹眸色幽深,暗湧浮動。
不同於皇帝一心認定庸醫害人,顧南謹卻是把神醫當作了最後的希望。
在永定侯上折彈劾雲展後,顧南謹讓人查過雲展的事,確信雲展當日確實傷得很重,他脖頸上留下的那條疤痕就足以說明一切。
濟世堂這個神醫應該是有真本事的醫者,既然連太醫都對皇長孫的病束手無策,那麼這神醫就是唯一的一線生機了。
顧南謹緊緊地盯著劉小大夫。
劉小大夫搖了搖頭,“這位公子,你們來晚了。上午您這位管家來買藥時,神醫恰好來過一趟。神醫一向行蹤不定,她的婢女一般也就是三四天才來一次醫館,今天她們來過了,照理就不會再來了。”
“我們也不知道神醫住在何處。”
劉小大夫一邊說,一邊思忖著,如果這孩子隻服了三顆紫雪丹,藥量照理說是對的。紫雪丹一般一日隻能服兩次,暫時是不能再加藥了。
“你們不知道神醫在哪裡?”杜公公難以置信地拔高了嗓門。
劉小大夫無奈地點頭。
顧南謹麵色凝重,心微微一沉,立即就吩咐道:“來人,去報京兆府!”
打扮成護衛長的錦衣衛指揮使立刻就領命,帶著一個下屬騎上了馬匆匆往京兆府去了。
醫館外的那些百姓再次沸騰了起來。
顯而易見,這都要鬨上京兆府去了,濟世堂肯定是要攤上人命官司!
與此同時,顧南謹也給隸屬東宮的侍衛長使了個手勢,讓對方去一趟宸王府報信。
濟世堂不知道神醫的身份,可是宸王顧玦不可能不知道。顧玦怎麼可能為了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讓雲展砸了永定侯府!
一炷香後,錦衣衛指揮使就敲響了京兆府前的鳴冤鼓。
京城乃是天子腳下,除了一些紈絝子弟偶爾小打小鬨,其實很少有什麼大事會鬨到京兆府,京兆府前的鳴冤鼓這一年到頭也敲響不了幾回。
今天這一次是今年的第二回,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眼球。
再加之皇帝有心讓錦衣衛造勢,錦衣衛在這京城各府乃至三教九流之地都有眼線,一出手效果是立竿見影,有人去京兆府擊鼓鳴冤狀告濟世堂的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京城裡急速地傳了開來。
大部分府邸就算是聽說了,也都是一笑置之,畢竟他們不知道去濟世堂鬨事的是顧南謹,他們最多也就是派人去看個熱鬨,畢竟這濟世堂這幾個月在京中也算是個話題了。
濟世堂的神醫救了明西揚和雲展,之後雲展又為了濟世堂砸了永定侯府,這一樁樁、一件件簡直都可以編成戲本子了。
消息也同樣傳到了永定侯府。
沈氏聽聞後,立刻就把楚千塵喚到了正院,又把下人都遣退,吩咐陳嬤嬤去門外守著。
屋子裡,隻餘下了她們兩人。
“塵姐兒,”沈氏正色問道,“濟世堂的紫雪丹是不是你做的?”
“是。”楚千塵直言不諱地坦然應了。
她應得爽快,心裡卻有些奇怪:之前,對於神醫的事,她和嫡母一直是心照不宣的,嫡母也從來沒有點破過,為什麼突然就提了?難道是與“紫雪丹”有關?
沈氏就把有人因為孩子吃了紫雪丹病症更重,而去濟世堂砸場子的事大致說了,聲音發緊,神色複雜。
楚千塵在侯府自是不如沈氏耳目聰明,她還沒收到消息,聞言,隻是動了動眉梢,鎮定自若。
沈氏深吸一口氣,神色端凝地看著楚千塵,又道:“塵姐兒,那個吃了紫雪丹重病的小孩是皇長孫,如今在濟世堂的!最快發布-!是太子。”
現在,京城裡的大部分人隻知道去濟世堂鬨事的人是勳貴或者官宦人家的子弟,但是沈氏謹慎,因為事關濟世堂,就讓陳嬤嬤親自去隔壁的華鴻街看了看,陳嬤嬤認出了太子。
楚千塵:“……”
楚千塵一下子就想到了上午那個去濟世堂買藥的內侍,那個內侍該不會就是東宮的人吧?
沈氏的眉心又蹙得更緊了。
這件事也不僅僅是事關神醫,也關乎到……
“皇上讓太子親臨濟世堂,怕是想借此打壓宸王殿下。”
皇帝想要打顧玦的臉,壓顧玦的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