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禦初又悶頭吃起了那碗又香又酸的涼拌麵來,耳邊響起了蘇慕白說得那番話。
其實,他們也覺得楚二姑娘不錯,比京城中這麼多的貴女都好,但是婚姻大事還是得聽王爺自己的。
他三兩口把那碗涼拌麵也吃光了,喝水漱了漱口,這下徹底飽了。
“秦世子,能不能找到王爺?”韓禦初再問道,其實心裡隱約已經有了答案。
秦曜又摸了摸下巴,目光再次朝輿圖上的赫蘭戈壁看去,收起了唇畔玩味的笑意,正色道:“難。”
頓了一下後,他解釋道:“想要找九哥,勢必要出動不少人,分幾路找,可如此大張旗鼓,興師動眾,恐怕是會驚動敵軍。”
他們本來是打算速戰速決,在十天內解決了藺國人。一旦走漏了風聲,讓藺國人有了提防,他們也可以化整為零,那麼勢必將邊境的百姓置於一種危險的境地,也勢必會加重將士們的死傷。
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泄露軍情。
一點點的差錯,就有可能付出數百、數千甚至是數萬人命為代價。
這一點無論是秦曜,還是韓禦初皆是最清楚不過的。
韓禦初:“……”
韓禦初默然,覺得自己又餓了,先問元寶道:“有糕點嗎?”
元寶:“……”
元寶覺得這位韓校尉簡直是餓死鬼投胎,回了個“有”,就下去取糕點了。
韓禦初破罐子破摔地問道:“秦世子,那怎麼辦?”
他頭也大了,心道:就該讓薛風演來的,那麼頭疼的人就不是他了!
秦曜攤攤手,他也不知道啊。
兩人麵麵相看。
沒一會兒,捧著香噴噴、熱騰騰的糖霜小米糕的元寶又回來了,打破了這裡的沉寂。
秦曜也捏了塊小米糕吃,道:“我和九哥算過了,這仗最快九、十天就打完了,等九哥回來吧。”
九、十天……
韓禦初默默地算了算,也就是說,王爺回到這裡,大概還要再一兩天,然後他們再趕回京城,恐怕就真的來不及了。
韓禦初發泄似的吃起了小米糕,心裡再次感慨:這裡的廚子果然手藝好。
秦曜沒心沒肺地笑了,“老韓,你好幾天沒睡了吧?”
“你就安心在這裡先住著,船到橋頭自然直!”
“反正也不是什麼壞事是不是?”
秦曜美滋滋地吃著糕點,胡思亂想著:就像是他曾經在京城看過的那些個話本子,如果是壞事,那還得逆天改命什麼的,大喊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雲雲。
可現在這是好事,是喜事啊。
照他看,他們就該順應天命……其實那丫頭嫁給九哥真挺好的。
韓禦初覺得秦曜說得也不無道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元寶插嘴道:“韓校尉,您的營帳已經備好了。”
韓禦初感覺床榻似乎在向他招手,心裡糾結了一陣,還是覺得他們不能替王爺做主,改口道:“我還是得去找找。”
“既然不能大張旗鼓,就偷偷摸摸去找吧。”
秦曜也怕韓禦初活活累死在西北,就道:“我派一些人手幫你一起找吧。”
於是,一炷香後,韓禦初就帶著五個喬裝打扮的南陽軍將士輕裝簡行地上路了。
他們希望在顧玦與大軍進入赫蘭戈壁前追上人,然而,等他追到赫蘭戈壁,早就是月上柳梢頭了。
夜晚的戈壁一片荒涼與沉寂,寒風瑟瑟,仿佛一下子進入寒秋似的。
望著那漫無邊際的戈壁荒漠,韓禦初仿佛被倒了一桶冷水似的,他算是明白秦曜為什麼說“難”了。憑他們幾個人要在這裡找到王爺,無異於大海撈針。
韓禦初在戈壁裡足足找了三天,終於還是放棄了,返回了南陽軍大營。
他心裡有種感覺:估計他們家王爺真要娶王妃了!
對於這一切,楚千塵自然是一無所知。
這才不到辰初,她已經起了身,正在看昨天半夜剛做好的大造丸。
晾了半夜後,這大造丸算是徹底完工了。
她用了那麼多的藥材,最後也隻做了區區十顆指頭大小的褐色藥丸。
楚千塵小心翼翼地用銀鑷子把藥丸收進了一個粉彩小瓷瓶裡。
清晨的晨曦中,這個小瓷瓶閃著瑩潤的光澤,恍如一顆明珠。
楚千塵唇角彎彎地以指尖摩挲著小瓷瓶,心裡計劃著:等王爺回京,服下這大造丸,再仔細調養上一段時間,她就可以給他動刀,把胸口的隱患取出來了。
楚千塵仔細地把它鎖進了抽屜的暗格中,算算日子,薛風演他們也快得到王爺的消息了吧。
小書房外,響起了一個恭敬死板的女音:“姑娘。”
“進來吧。”楚千塵慢慢地伸了個懶腰,語調慵懶地說道。
門簾被人打起,一個三十餘歲、身形瘦削的宮女就低眉順眼進來了,正是殷太後“賞”給楚千塵的蘭若。
蘭若也看到楚千塵伸懶腰的樣子,默默地偏開了目光,隻當做沒看到,請示道:“姑娘,是不是要去正院了?”
瞧著蘭若畢恭畢敬的樣子,與剛來侯府那日判若兩人,琥珀心裡又是一陣唏噓:這位蘭若姑姑顯然比嚴嬤嬤要識趣得多,也比她少吃了苦頭。
“走吧。”楚千塵撫了撫衣袖,信步走了出去。
琥珀先跟上,蘭若識相地跟在了琥珀的後方,拎得清自己在琬琰院的地位。
沈氏早就免了楚千塵的晨昏定省,今天楚千塵之所以這麼早就起了身,就是為了隨沈氏去一趟穆國公府。
蘭若也要隨行,不過她清楚自己的位置,楚千塵帶她出門完全是做給皇後看的。
因此,她進了正院,就識趣地在廊下候著;
待主子們上了馬車後,她也沒敢進車廂同坐;
等抵達了穆國公府,她更是識趣得沒跟著去見穆國公夫人,乖乖地與隨行的婆子丫鬟們一起在侯府的馬車邊候著,目送沈氏與楚千塵朝內院走去。
她的目光落在了楚千塵鬢角那朵累金嵌紅寶石的珠花上,眸光閃爍。
她可以確信,在楚千塵今早進正院見沈氏之前,她頭上還沒這朵珠花,這朵內造的珠花到底是誰給她的,顯而易見。
侯夫人待這個庶女簡直比嫡女還好。
很快,沈氏與楚千塵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照壁後,蘭若也就收回了視線,腰杆依舊挺得筆直,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生人勿進的氣息。
沈氏與楚千塵在一個管事嬤嬤的引領下,來到了正院。
穆國公夫人早就在次間裡等著她們了,就坐在一張紫檀木萬字不斷頭羅漢床上,精神矍鑠,笑容滿麵。
她一眨不眨地望著沈氏身後的楚千,目光似乎凝固在她身上,許久都沒有絲毫的晃動。
沈氏一向敏銳,察覺到母親看著楚千塵出了神,腳下的步履緩了緩,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去。
“母親,”沈氏走到穆國公夫人跟前,福了福,“您還記得塵姐兒吧?”
楚千塵也屈膝福了下去。
“記得記得。”穆國公夫人立刻把楚千塵給福了起來,摘了個鐲子給她戴上,“上次沒給你見麵禮。”
楚千塵落落大方地謝過了,不卑不亢。
穆國公夫人看著楚千塵的眼眸幽深了幾分,含笑讚道:“這玉鐲子還是你們小姑娘家家戴要好看多了。”
說著,她臉上的笑容更深,對沈氏道:“看著這些小輩啊,我就覺得自己也年輕了好幾歲。”
“是啊。”沈氏湊趣地附和道,“塵姐兒什麼都好,就是打扮得太素淨了。”
穆國公夫人深以為然,對著老嬤嬤招了招手,吩咐她去拿自己的首飾匣子。
穆國公夫人讓沈氏和楚千塵都坐下,略帶惋惜地歎道:“阿芷,塵姐兒這麼乖巧,又這麼漂亮,我怎麼從前從來沒有見她。”
穆國公夫人也是去過侯府看過女兒的,女兒也會把庶女們叫來給她請安,畢竟從禮數上說,沈氏膝下的這些庶女也都是國公夫人的外孫女。
但是,在萬壽宴以前,穆國公夫人卻從來沒有見過楚千塵。
沈氏淡淡道:“她姨娘從前身子不好,隔三差五地染風寒,塵姐兒是個好孩子,時常去給她端茶煮藥。”
沈氏這話乍一聽沒問題,可但凡是個有腦子的,就能聽出端倪來。
薑姨娘不過是姨娘,就是身子真不好,端茶煮藥也有丫鬟伺候,再說了,不過是傷風咳嗽的小病,哪裡需要侯府的姑娘親自去給她一個姨娘在床頭侍疾。
穆國公夫人的眸光幽幽閃了一下,笑道:“我倒是知道一個擅長治風寒的,回頭我寫給你。”
楚千塵神色怔怔。
這才幾個月而已,她幾乎都快忘了,從前,她和嫡母並不親近。
記憶中,薑姨娘一直翻來覆去地告訴她,嫡母不喜她:
“哎,你父親與我自小青梅竹馬,感情不比旁人,夫人心裡一直有根刺……”
“後來,我又比夫人早半月懷上身孕,夫人因此對我更為不喜……連帶你也被夫人遷怒了。”
“你要遠著夫人點。”
“夫人不喜歡你,我一直記得,她滿月時,我把你抱去給她看,她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塵埃,厭惡得緊。”
“塵姐兒,你投生在我肚子裡,是你的命不好。你也彆怪夫人不喜你……”
“……”
但是,這幾個月來,她有眼睛,也有心,能看得到,也能體會得到。
嫡母待她與楚千凰幾乎一般無二,並不像薑姨娘口口聲聲說的那樣,薑姨娘說嫡母嫉妒她有父親的寵愛,可是楚千塵看得分明,嫡母對父親淡如水,甚至說不上戀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