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嬤嬤在一旁看著這一幕,也是笑,感覺恍如隔世。這才過去一年,就像是天翻地覆了。
笑了一會兒後,殷太後繼續說起正事來:“我想著乾脆把顧琅的那些嬪妃們遷到惠福園,給他守陵得了。”
殷太後嘴裡說讓嬪妃們為大行皇帝守陵服喪,其實誰都心知肚明這隻是明麵上的理由,實際上,不過為了方便看管這些嬪妃而已。
無論日後怎麼樣,現在這些嬪妃留在宮裡實在礙事的很。
“惠福園是不錯,離皇陵又近。”沈千塵微微頷首。
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了。
沈千塵正想著給殷太後請個平安脈,這時,江沅進來了,也沒特意避著太後,就直接稟道:“王妃,程長史帶了個人,說是找到了大平寺裡當年的穩婆。”
沈千塵眸光一閃,殷太後忙道:“千塵,你自己去忙吧。”
沈千塵也沒跟殷太後客氣,告辭了,讓江沅把人帶到了正對著壽寧宮的春禧殿。
在春禧殿擇了東偏殿,又遣退了無關人等,隻留了琥珀伺候。
空曠的屋子顯得尤為安靜,沈千塵坐在那裡發起了呆。
去年,穆國公府也派人去大平寺找過線索,當年的住持早已經辭世,隻找到了一個看見楚令霄抱走一個繈褓的知客僧。
思緒中,殿外傳來了江沅平靜無波的聲音:“這邊來。”
沈千塵尋聲看去,就見江沅帶著一個六十幾歲、頭發花白的老婆子進來了,那老婆子身形矮胖,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青色布衣,老態龍鐘,形容間誠惶誠恐的。
江沅介紹道:“王妃,這就是十四年前的八月在大平寺給夫人接生的柳穩婆。”
“參見王妃。”柳穩婆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給沈千塵磕頭行禮,不敢直視沈千塵的臉,目光落在她那雙月白的繡花鞋上。
柳穩婆當年能給侯府的世子夫人接生,那自然也是見過一些貴人,知道一些禮節的,雖然惶恐,但禮數上勉強過得去。
江沅不想浪費沈千塵的時間,冷冷地警告道:“該怎麼說,程長史也都跟你說了,你隻要把告訴程長史的事再說一遍就行。”
“……”柳穩婆汗如雨下,唯唯諾諾地應了,眼神惶惶不安。
她已經知道了眼前這個年輕的王妃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嬰。
柳穩婆咽了咽口水,從頭說起:“當年,本來穆國公府是給大夫人安排了一個穩婆的,可侯爺臨時帶大夫人回老家奔喪,事出突然,那個穩婆正好身子不適,太夫人才挑中了奴婢跟著大夫人去老家,以防萬一。”
“大夫人在大平寺寄宿時,動了胎氣,突然就早產,胎兒生得艱難,生下第一個女嬰後,大夫人就脫力暈厥了過去……”
柳穩婆艱難地又咽了下口水,聲音愈來愈乾澀。
沈千塵在聽到“第一個女嬰”時,右手的手指猛地一縮,握成了拳頭,麵色平靜依舊。
柳穩婆又道:“當時,大夫人身邊的陳嬤嬤出寺去給大夫人尋大夫,她剛走,奴婢就發現原來夫人的肚子裡還有一個,又生下了第二個女嬰。”
雙生子?!沈千塵的瞳孔微微一縮,胸口起伏不已,心緒紛亂。
她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就捫心自問:雙生子在脈象上能診得出來嗎?
能是能,但就算是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在懷胎初期,脈象一般不明顯,一直要到生產前,脈象才會變得明顯起來,普通的大夫很有可能診不出來。所以,不乏有產婦在發動時,才從穩婆口中知道懷了雙胎,本來,女子生產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雙生子遠比單胎更易難產,產婦因此身亡的幾率也更高。
沈芷當年在大平寺忽然早產,等於是在鬼門關就裡走了一回。
沈千塵眼眶微酸,為自己的母親感到心痛,身形繃緊。
柳穩婆抬眼瞥了沈千塵一眼,就垂下了眼皮,心裡更害怕了,也更緊張了。
她顫顫巍巍地接著道:“第二個女嬰因為羊水窒息,全身青紫,命垂一線,因為住持大師懂岐黃之術,侯爺把兩個女嬰都抱去了住持大師那裡……可後來,隻抱回了一個,就是大姑娘。其實侯爺也沒告訴奴婢,他把二姑娘抱去了哪裡。”
“……”沈千塵的右拳握得更緊了,眸色幽深如淵。
剛聽柳穩婆說她與楚千凰是雙生子時,她覺得有這個可能性,卻又不太想相信。
沈千塵終究是活了兩世,也經曆過很多事,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凝神思考著。
柳穩婆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硬著頭皮把最後一段話說完:“侯爺不讓奴婢告訴大夫人她其實生下了一對雙生子,讓奴婢把二姑娘的事徹底忘掉。事後,侯爺給了奴婢五百兩銀子當作封口費,等後來,奴婢回京城後的一年左右,奴婢這一家子就被侯爺放了奴籍。”
這件事實在是乾係重大,當她去年被穆國公府找到時,她知道此事是死都不能說的,說了,不是功,隻是罪,穆國公府勢大,自家就徹底完了,她還會得罪永定侯府。
但是,這一次被宸王府找到的時候,柳婆子就再也不敢存有任何僥幸心理了。
宸王府的人直接把她那個欠了不少賭債的長孫交給了賭坊的人,然後長孫就被賭坊的打手當場切下了一根手指。
長孫痛得暈厥了過去,拇指的切口血流不止……
這一幕,直到現在還深深地銘刻在柳穩婆心中。
那個時候,柳穩婆就意識到了,她不說也會完。等她到了京城,又被人送進了宮,她心底最後一絲猶豫也煙消雲散了。
她如果還想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就隻能實話實話。
她一條命不算什麼,怎麼也不能連累了全家。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當年,她被侯爺利誘犯下這等彌天大錯,就該知道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她已經平白多撿了這十四年。
柳穩婆渾身無力,差點沒爛成一灘泥,惶恐地咚咚磕頭道:“王妃饒命,奴婢是不得已的!奴婢都是聽從侯爺的吩咐。一切都是侯爺和薑姨娘所為!”
她的聲音顫抖不已,像是那風雨中被打落的殘葉似的。
“……”沈千塵的眼睫微微扇動了兩下,眼底閃過一抹冰冷的寒鋒。
如果柳穩婆所言是真的,那麼自己先前所有想不通的線全都順了,連薑敏姍對待楚千凰那種怪異的態度也可以解釋了。
她有九成把握,她與楚千凰就是雙胞胎!
她們倆誰也不是薑敏姍的女兒……薑敏姍竟然惡毒至此!
薑敏姍到底有多恨沈芷,才會這樣嚴絲合縫地來布這樣一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