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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勝還朝,將帥自是要先入宮稟事,飲宴慶功的。成康帝於雍園設宴犒賞三軍,暢飲至深夜才堪堪算散。
江緒漏夜歸府,福叔一直在王府門口等候,見著他回,忙將他往裡迎。
江緒將馬鞭交予他,解著袖扣束帶,淡聲問道:“王妃睡了?”
福叔抬頭一哽:“這……”他不確定道,“王妃,許是睡了?”
江緒抬眼看他:“什麼叫‘許是睡了’?”
“王妃她,她不在府中,老奴也不知是否睡了。”福叔一臉為難,“王妃今兒一早,非要去城郊莊子會賬,這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兒去,誰勸也不管用,大約是不想見您。”
說完,福叔一頓,下意識捂了捂嘴,自個兒怎麼嘴快把實話說出來了。
江緒默了默,隻問:“哪個莊子?”
福叔忙回憶道:“好像是西郊近汜水河那個,是……王妃的陪嫁。”
江緒聞言,從他手中抽回馬鞭,束帶反向回繞,三兩下係緊,又翻身上馬,利落調轉馬頭,奔向沉沉夜色。
“G,王爺!王爺!”
福叔在後頭喊了好幾聲,可江緒恍若未聞,背影在遠處迅速消逝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福叔憂愁地歎了口氣,王妃既是生氣,那便該想個法子好生哄哄,這孤零零的一個人趕過去有什麼用呢,好歹也拉上兩車戰利品表表誠意吧,他們家王爺還是太年輕了,太年輕了。
福叔背著手往回走,惋惜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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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深黑,秋星點點,京郊的夜似乎比京中來得閒適靜謐。已是深秋,夏夜擾人的蛙叫蟬鳴早已悄然退場,隻偶有夜鳥篤篤,風吹過樹梢,枯葉或是凋零,或是沙沙作響。
明檀在床榻上頭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倒也不是因為屋子簡陋陌生,這莊子鄰水而起,土壤肥沃,十分豐饒,莊戶們的日子都過得很是殷實。
聽聞主家過來會賬,莊頭管事早早兒就給她收拾了間寬敞屋子,屋中各項物什都是從京中采買新添的,布置得也算雅致舒適,床褥更是素心綠萼收拾好,從府中帶過來的。
可明檀就是睡不著。
一閉眼,腦海中就滿是江啟之率軍從長街而過的英挺身影。
這男人,簡直就是給她下了蠱。
明明想著不要輕易原諒他,可總是不由自主地在心底為他辯解,總想著他也有自己的難處,有他在的地方,她似乎也很難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就像今日長街……明檀拍了拍小臉,轉身覆上錦被,讓自個兒不要再繼續往下想。
忽然,門窗處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明檀下意識以為是素心,蒙在錦被裡悶悶地說了聲:“你去睡吧,不必守夜。”
半晌,無人應聲,她這才疑惑地從被子裡露出腦袋。
今兒夜色極佳 ,月光如水淌入窗欞,將靜立在窗邊的某人映照得溫柔而清晰。
明檀怔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來人,半撐起身子坐在床上,心跳也在不知不覺間開始加速跳動。
她是看錯了嗎?還是說,她現在已在夢中,眼前所見,乃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不自覺捏了捏自個兒的臉蛋,有點疼,不是夢。
就這麼一小會兒功夫,江緒已走至近前。
他穿著白日率軍入城時那身泛著凜冽寒光的鎧甲,更深露重,身上還帶著漏夜前來的清淺寒意,離得近了才看清,他比離京時瘦了不少,喉結突出,臉部線條也愈發顯得清雋英朗。
他眸光裡盛著極難看懂的情緒,似是一湖靜水,可靜水之下,又暗潮湧動。
他凝望著明檀,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伸手,拂了拂明檀麵上散落的發絲,聲音低啞道:“我回來了,阿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