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低聲哄了幾句,衛昭仍縮著身子。她便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
既後悔將他抱進客棧,又有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她呆愣愣地坐在通鋪角落,盯著身旁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的男娃。
“他流血了呀!”有婦人半夜被嬰兒哭鬨吵起,坐在角落奶孩子。
婦人正對著衛昭,便看見他衣裳上的暗紅,可巧這邊血味重,又瞧見那孩子麵色慘白,這才驚呼出聲。
清辭被婦人一提醒,低頭去看,果然瞧見衛昭的衣裳上皆是血跡,隻因他身上臟,當時還以為是臟汙,沒往這上麵去想。
......可是隻這短短一晚上,他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弄的滿身血?
婦人問道:“你看著年紀也不大,這是你弟弟?”
清辭點點頭,沒多說。
婦人又道:“他這是怎麼了?可是遇見劫匪了?我們在來的路上便瞧見不少帶刀的劫匪,可嚇人啦!”
清辭沒出聲,任婦人獨自說著話。隻偶爾應和幾句,過了一小會兒,她到底不忍心,便開口問:“您可知道周圍有看病的地方嗎?”
婦人搖頭:“我們一家是從兗州過來的,今日也是剛到此,不過瞧這荒郊野嶺的,難有。”
她懷裡的孩子哭了起來,婦人又連忙哄幾句,安靜下又道:“你這弟弟年紀這麼小,得了病,又是這樣的地方,難活。”
清辭摸摸衛昭的額頭,還是燙的。
想著他還是個小娃娃,便伸手將他的外衣掀開,隨即驚的險些出聲。
隻見衛昭的胸膛上橫豎交叉著胳膊腕粗的疤痕,還混著血痂,周圍的皮肉呈現青紫色,顯然是凍的。
雖嚇人,但好在那衣裳的鮮血不是他的,他身上的都已經結痂,唯有幾處細小的劃痕往外滲著血絲。
......他們路上到底經曆了什麼,那兩個小娃娃又去了哪裡?
清辭顧不得多想,身邊沒有藥物,隻能用清水先將他傷口周圍的沙礫泥灰清理了下。
也不知是她帶的包袱大,還是衛昭人實在太過瘦小,將包袱伸展剛好蓋住他的身體。
可他還是冷,牙齒也在打著顫,額頭卻滾燙似火爐。
“小哥你彆費心了,難熬哦。那麼好的布,不如蓋在自己身上,我家原先有個比你弟弟要大幾歲的小兒,也是發熱走的......”
婦人歎口氣:“這日子什麼時候是頭。”
清辭默然不語,隻手下的動作稍稍停頓,順著婦人的話去想,也覺得很有些道理。
衛昭身上的傷很重,又發著熱,年紀輕輕的小孩很少有能挺過去的,這樣的地方,死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況且她也不是什麼妙手神醫,對著他除了出聲安慰幾句,實在沒什麼好辦法。
或許等天亮,他就走了,到時將他埋了,也算是全了她救他的心。
清辭這樣想著,心裡有些不好受,不過也沒有再好的辦法。她又看了衛昭一眼,剛準備躺下睡覺,懷裡忽然一燙。
是衛昭滾到了她身邊。
“冷......我冷......”
衛昭嘴裡含糊不清,清辭沒聽明白他說的什麼。隻感覺被他抱住的地方滾燙的厲害。
他的身子軟乎乎,雖然味道並不好聞,卻讓她不排斥,甚至心尖疼的顫了幾下。
清辭順勢抱住衛昭,低著聲道:“不一定呢,隻是發熱而已,興許明早就好了。”
衛昭進她懷裡便安靜了。
清辭隻能瞧見他的頭頂,發絲也不知幾月沒洗,蔫巴巴地粘在一起。
她有些嫌棄地移開目光,忍著不適,漸漸地也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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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醒來時,天還沒有大亮,他的意識也恍惚,隱約感覺到身上搭著什麼東西,整個人僵硬住,氣都不敢大聲出。
“我們此去洛陽,也不知能不能得到畝地,若是沒有可如何是好啊。”
昨晚的婦人將包袱收拾好,歎口氣:“咱們若是在兗州,更是死路。地被占了去,還要交稅,讓我們怎麼活?此去洛陽,還可以找點謀生的活,總比等死的強。”
男人垂頭,應和幾聲,便道:“昨夜這屋裡的血味實在大,我都沒睡好,那孩子也不知能不能活過今日。”
他們二人皆是有孩子的,看到小孩難免心疼。
婦人抱著懷裡的幼兒,親蹭幾下,語氣低低:“怕是活不了了。那小哥也怪讓人心疼的,自己還是半大的孩子,你是沒瞧見,他抱著那孩子一整夜,溫聲哄著,這不,天剛亮,他才睡熟......”
二人談話聲漸遠。
衛昭的身體越發僵硬,尤其在他瞧見眼前的是裹著灰衣的胸膛後,他的臉頰蹭的一下,像被燃了一把火,燒的比昨晚還要旺。
他的意識也逐漸清晰,甚至連昨夜的印象也慢慢回歸,他雖然發熱昏過去,但不至於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
他略顯局促地待在清辭懷中,雙手雙腳不知該做出什麼動作。
推開嗎?可是他剛剛睡著......
衛昭糾結了一會兒,試探動了幾下。
清辭迷糊地睜開眼,下意識伸手,探向他的額頭,“還有些熱啊......咦?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
許是衛昭剛睡醒的緣故,看起來格外溫順,與昨日見時渾身長刺的模樣大相徑庭。
天光大亮,不似晚上昏暗。
清辭頭一次辨清衛昭的長相。
因為昨夜用水清理過,他雖瞧著依舊憔悴,但至少乾淨許多,臉蛋也越發地討喜。
小男娃長的極好看,五官沒有一處有瑕疵的,活像神像旁端坐的小仙童。
比她阿弟的容貌要豔麗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