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沒再去過衛昭家中,有時在路上走著,也會刻意避讓。
蔣氏說得很明白了,清辭不可能再上趕著討沒趣。
再說,本來就是因她而起,受傷害最大的也是蔣氏。她自然隻有聽的份。
這天,清辭在家中打掃,看到了被她藏起來的錢袋,裡麵的銅板沉甸甸的,是衛昭一點點攢下的。
如今他們也沒了聯係,錢卻留在她這裡,若是著急用怎麼辦?
她這樣想著,便放下手頭的活,想著將錢袋送去。剛走出門檻,腳步一頓,她又折返進屋。
劉秀雲正在窗戶邊上繡帕子。
清辭走到跟前,道:“阿婆,有件事要麻煩你,這錢袋是衛昭的,我替他保管著。如今咱們兩家也不來往了,我怕他有急用,我也不好再去,阿婆給他送去吧。”
劉秀雲接過錢袋,掂了掂份量,“蔣氏身體不好,時常需要看病喝藥,這些錢雖少,卻也能用上幾時,我這就給他送了去。”
清辭應了一聲,送劉秀雲出了院門,又返回屋中,接著做先前的事。
原本破爛的屋子,經過多月的收拾,雖比不上人家花大錢修整的,但也大變了樣子。
院牆是清辭學著,一點點重新砌的。各個屋子也修整了一番,整潔明亮不少。
院子裡辟出了大塊蔬菜區域,如今都冒了芽,不等到冬天就能吃了。
看了看四周,清辭才從中吐出長長一口濁氣。眼前什麼也好,是她用雙手親自修整的,心情就好了許多。
清辭挺直了腰板,隨意用袖口擦一把額頭流下的汗珠,看一眼院門的位置,目光放空了幾瞬,就轉身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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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將銅錢交給郎中,小心拿著錢袋塞進懷中,問道:“郎中,我娘到底是個什麼原因。”
郎中到底心軟,還是道出了底:“你娘身子骨太虛了,年輕時就落下的毛病,沒好好醫治,現下又思慮過多,怕是不久於人世。”
衛昭一下子慌了:“我還有錢的,您再看看,我娘隻是身子虛而已,養一養還是能好的......”
衛昭還想再說些什麼,蔣氏已經睜開眼。她勉強下床,連發髻都沒挽,虛虛垂在腦後。
她對郎中道了聲謝,勉強露出了笑容:“昭兒,彆費心了。”
蔣氏本就生得美,可因為這幾年的磋磨,蒼老許多,是不符合年齡的衰老,瞧著也沒什麼精神頭。
可是她現在,嘴角卻稍稍勾起,本被愁雲覆蓋的眼角又重新換上了笑意。
等郎中走後,蔣氏將衛昭叫到身邊,親手為他擦了眼淚。
蔣氏柔聲道:“昭兒,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娘的身體娘自己清楚,若是勉強醫好,也不過是苟延殘喘,你莫哭......”
衛昭到底是個小孩,一聽蔣氏會死,眼淚便止不住往下掉。
他哀聲求道:“娘,我隻有你了,你若是走了,我又該怎麼辦。”
蔣氏心裡亦不好受,她輕輕咳嗽幾聲,用袖口掩住嘴,氤出幾抹紅,旋即若無其事將衣袖垂下。
“昭兒,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兒。娘終究不能陪你一輩子的......”
蔣氏知道自己的性格懦弱,被人欺負了也不敢吭聲。
她心裡是關心衛昭的,可是她的骨子裡又受了男子為天的訓誡,並不敢對夫君做出忤逆之事。
哪怕劉秀才對他們再狠,蔣氏也從沒想過要離開。
隻是瞧見滿臉淚痕的衛昭,她才第一次質疑自己,她做得真的是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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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辭在院子裡喂雞。
蔣氏站在院門口,喚她:“小辭。”
她今日沒穿平日裡素色的衣裳,反倒穿了一件海棠紅。
像是新衣服,麵容也不似從前那般虛,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瞧著,竟像是年輕了好多歲。
清辭難掩驚訝,還是將蔣氏請進來,仍舊尊稱她一聲蔣姨:“您來是做什麼?”
蔣氏先是笑笑,目光和煦:“我跟衛昭這些日子,受你的照拂,一直沒曾好好感謝過。那一日,又說了那樣的話,隻希望你彆怪罪才好。”
清辭立馬道:“不是什麼大事,沒什麼怪不怪罪的。”
蔣氏道:“那就好。”
蔣氏從前一直不敢正眼看人,現在才認真打量眼前的少年。
清辭穿一身半舊的灰色衣裳,卻不見半分塵土,隻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大抵是麵容生得好,又總是一幅笑模樣,讓人瞧著心裡就舒坦。
蔣氏就有些後悔那天說了那樣的話。
蔣氏從懷中掏出一塊布料極好的帕子,杏色的帕子,瞧著是用錦緞裁的,上麵繡著的幾朵蘭花,繡工也是極好的。
清辭看了眼,知道這些都是極好的東西,非大戶人家是不可能有的,不像是劉秀才給的。
蔣氏將帕子打開,裡麵包著一塊成色極好的玉墜,另外還有一幅金手鐲,並一對雕花玉簪。
蔣氏的目光似乎透過虛空,手指撫在上麵,靜靜凝視了許久,慢聲道:“這是衛昭父親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