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一連幾日沒睡著覺,他?總覺得自己生了大病。
他?這幾日,不僅頭暈眼花,胸膛裡還?像揣著一頭活蹦亂跳的鹿,要從?裡逃脫似的。
他?在炕上輾轉反側,夜很?深了,他?卻還?睜著眼。
清辭躺在身邊,睡得安穩。
衛昭就盯著她看。
清辭的頭發散開了,烏黑的發鋪開,更?顯溫柔。她側躺著,麵對著衛昭,雙眼閉著,蓋住了那布滿光亮的眸子。
她沒在笑,嘴裡淺淺吐著氣,花瓣似的雙唇張合。她覺得熱了,將身上蓋的薄被掀開,不滿地嘟囔一聲?。
她裡麵穿著中?衣,胸膛不似他?的平坦,有些?起?伏......
衛昭的臉又像被火燒似的,燒得他?的腦瓜也嗡嗡的,半點知覺沒有。他?猛地翻了一個?身,麵朝牆壁。
他?閉上眼睛,想不明白剛才看到的是什麼?東西,可腦海裡卻有朦朧的印象,他?是知道的。
那是阿姐啊,不是阿兄。阿姐跟阿兄是不一樣的,阿姐像娘一樣。
不,她跟娘不一樣,這是不一樣的。
可是哪裡不一樣?
衛昭說不明白。
他?緊緊閉著雙眼,現下快入冬,天氣寒,不蓋被會冷。他?將身上蓋的被子掀開,兩隻手凍涼了,就放在臉頰上,還?是燙的。
他?睜開眼,又翻了個?身,麵朝著清辭。她身上的被子掀了,許是冷了,就蜷縮起?。他?怔怔好一會兒,才上前去,將被子給清辭蓋好。
衛昭沒躺下,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冷月從?窗縫照進,他?眉眼處似藏著隻駭人猛獸,正蠢蠢欲動。
時機到臨,便會猛然躍出?。
隻是他?現在也不知這隻野獸的存在。他?隻知道,在阿姐的身邊,他?睡不好。
衛昭抱著被子去了東屋。
好一會兒,東邊有日光露出?。
東屋的門?又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抱著被子,進了正屋。
清辭睜眼就看到衛昭放大的臉。
他?這幾日身量又見長了,五官也張開了些?。尤其那雙眼睛,從?前隻是好看,現在眼尾微揚,專注盯著人瞧時,像吸人魂的精怪。
隻是那眼下是怎麼?一會兒事?怎麼?黑
得那樣厲害?
清辭問他?:“你昨晚沒睡好?”
衛昭神色鬱鬱,看一眼清辭,又將目光移開。他?盯著清辭撐在炕上的手好一會,慢慢挪過去,將臉枕在上麵,悶聲?道:“阿姐,我得病了。”
衛昭捂著胸口,難過地抬眼,眼窩裡立馬滲出?淚,他?眨一下眼,就順著臉頰滑落。
“好嚴重的病。”
衛昭想了許久了,他?除了得病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由頭。
他?從?前聽母親提起?過,有種疫病,一旦染上了根本就好不了,是會死?人的。
但那種病不常見,上天會有預兆的。
比如發洪水,又比如地震......
可他?從?沒接觸過什麼?人,這些?日子也很?有力氣,吃得多乾得也多,怎麼?會是病呢?
衛昭難過得快哭了,他?隻能求助清辭。
清辭乍一聽,猛地一驚。被嚇得不輕,臉立馬就白了,她穩住心神,伸手摸摸衛昭額頭,嘟囔句:“也不熱呀......”
她又去掀衛昭的衣裳。衛昭愣愣看她,將手放在上衣壓著,不讓動。
清辭就抓住他?的手挪開:“你彆妨著。”
她將衛昭的上衣掀開,露出?小孩白嫩的肚皮。上麵除了積年的傷痕,再沒有其他?的了。
“瞧著也很?正常,不像是染了病。我小時得過天花,身上起?了好多水泡,我還?聽人說起?過,有身上起?紅點的,可你肚子上並沒有。”
衛昭想了會兒,搖搖頭:“我身上沒有生怪東西。”
衛昭覺得很?難以啟齒。
方才阿姐的手指涼涼的,落在他?身上,像火燒似的。他?不明白什麼?原由,想讓阿姐把手拿開,可她拿開了,他?就覺得胸膛裡好像又缺了一塊什麼?。
更?難受了。
衛昭正在出?神。他?枕著清辭的一隻手,她抽出?後,他?又枕在了她的雙腿上,雖然那怪病還?在,但他?卻很?舒服。
很?想一直躺在這兒,再也不起?開。
他?就這樣想著,雙腿忽然一涼。他?猛地起?身,愣愣地盯著清辭瞧,雙唇動了一下,還?未說話,臉已?經漲紅。
“阿姐,你、你怎能扒我褲子!”
清辭訕訕收手,往衛昭身上又瞅了幾眼,見他
?臉紅得不像話,她也覺得方才的方法欠妥。
但她也是為了衛昭好,怕他?得病才那樣做的。
既然他?肚子上沒東西,總要看看其他?地上長沒長。方才匆匆一眼,也曉得了大概。
清辭鬆了口氣,道:“我看了,你身上沒長怪東西。”
衛昭的臉還?很?紅,頭都不敢抬了,雙眼淚汪汪水潤潤的,他?捏緊了褲腰:“我都說了沒長。”
清辭很?有理:“我總要看看才知道吧。”
衛昭悶悶的:“阿姐你不信我。”
清辭:“不是不信你,是我親眼瞧見了才安心。”
衛昭雖然還?是覺得羞,但阿姐是為了自己好,他?就很?大度地不跟她計較:“那阿姐往後彆那樣了,怪嚇人的。”
清辭立馬點頭:“你放心,往後我絕不動。”頓了頓,又笑:“衛昭長大了,知道跟阿姐避嫌了。”
衛昭揚揚下巴,臉雖然還?紅著,但脊背卻挺直了。
清辭拽他?褲腰時,剛剛扯到腳跟,他?就立馬翻身而起?。動作迅速,瞧著並不像生大病的人。
再看他?臉色,白裡透紅,甚至因著這些?天夥食好了,眉眼都張開了,氣色好。
哪裡有他?說得那麼?嚴重。
清辭就想,許是衛昭多想了,身上有一丁點不舒服的地方,就以為有了大病。
她小時候也這樣過。
當時跑得急,磕倒了。膝蓋破了一層皮,她就滿院子裡嚷嚷著要看郎中?,最後母親將她好一頓訓。
但她肯定是不訓衛昭的。
清辭哄他?:“你跟我說說,是哪裡不舒服?”
衛昭不太好意思,但他?還?是說了:“我最近心跳得快,像要跳出?來似的,身上也好熱,阿姐你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嗎?”
清辭並不清楚。
她找了郎中?來,郎中?隻說衛昭火氣太旺,身上並沒有大毛病。
可衛昭還?時不時地說他?難受,清辭隻好騙他?:“我小時也這樣過,這樣就是要長個?子了。”
衛昭看眼清辭,她才比自己高半頭,而她今年已?經十六了,他?才隻有十一歲。
阿姐小時候肯定很?矮,後來又一想,她是姑娘,自然不比男娃高。他?心裡就覺得歡喜,想想再過幾年,
比阿姐還?要高,要低頭看她,他?藏著的那頭小鹿就跳得越發歡快。
衛昭再三確認:“阿姐說得是真的嗎?”
清辭向他?保證:“......當然真的,我不騙你。你瞧瞧,你現在就比昨天高了些?,當然你自己看不出?來,再過幾天就明顯了。”
衛昭隻當是真的,一直在笑。
他?笑一會兒就跑去門?外的樹下比劃,瞧見並未長高,又悶悶不樂,想起?阿姐說過幾天才能看出?,又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
臨近年關,買肉的人多了。
孫同安見衛昭上手快,將大半的活都交給他?做。忙起?來,也就顧不得長沒長高的問題。
張誠也過來了。
他?雖然住在縣城,還?跟在孫同安身邊乾,他?負責將肉運到縣城裡賣。他?黑了壯了,一進門?,就喊了聲?:“芳兒,我給你帶糖來了,我讓師傅捏的你喜歡的小兔。”
孫芳一聽這話,連忙跑出?,拿過他?手中?的糖人,先?吃一口:“好甜。”
張誠擦把額上的汗,笑了:“下次還?給你買。”轉眼又瞧見清辭,就問:“你也來了?”
清辭被孫同安叫來寫聯子。
正巧衛昭也在這兒,寫完就留在這裡。孫同安見她識字多,便想著顧她給孫芳當先?生。
孫同安雖然是鄉下人,但他?知道這世上還?是讀書人尊貴。孫芳雖是女子,但是長女,他?心裡疼愛,就想著讓她讀書識字。
總好過往後嫁了人,隻知道圍著丈夫打轉。
前些?年方圓百裡,唯有劉秀才識字,但孫同安不喜劉秀才,就沒讓。見了清辭,合眼緣,便想著讓清辭空閒時,來家中?教孩子們讀書識字。
錢自然是要給的。
他?殺了許多年豬,攢了不少錢。
有賺錢的營生,清辭自然願意。
她這些?年也攢了些?錢,因著城裡不太平,她就不再去了。
除了種地,再沒有其他?營生。
總不能坐吃山空,往後若是有個?大使頭,拿不出?,便會後悔莫及。
衛昭也開心,往後能在孫同安家瞧見阿姐。
但張誠卻很?不開心:“芳兒大了,孟辭也是個?大小夥,讓他?教芳兒,不太好吧?”
孫同安沒出?聲?,他
?背著手站在清辭身後,看她寫字,並不想理他?。倒是孫芳白他?一眼,完全不顧念他?剛送的糖人的麵子,直接嗆道:“那你來教我?”
張誠就有些?局促:“我,我不會。”
孫芳:“不會那就彆出?聲?,安靜些?,彆打擾孟辭寫字。這個?是‘芳’,我認識了,是我的名字呢!”
清辭又寫了一字。
孫芳不認識了,問她:“這是哪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