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跟著成帝從長信宮一路小跑著出來, 穿過東西兩邊中間的橫道, 後半程, 鐘情險而又險地把自己的思緒從拚命在記憶裡搜索關於上一世二皇子過世前後的點滴消息裡抽出, 分出心來, 開始認真又嚴肅地考慮今晚如果成帝開口求歡, 自己該如何堅定又不傷顏麵地拒絕他......
不過路走到一半, 鐘情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成帝今晚大概率怕是都不一定會去永壽宮了。
從東西中道穿過來, 剛剛走過封鎖空置的建章宮,在建章宮與廣陽宮之間的夾道, 遠遠的, 就望到了有人跪在拐角的偏僻處燒紙。
鐘情的眉心不由狠狠一跳,宮城之內,除非國喪, 否則是不允許隨意燒紙的......這人是不要命了不成?
成帝也微微頓足, 擰了擰眉,叫關紅去看看是什麼情況,稍遲些, 關紅便小跑著疾行過來,附到成帝耳邊, 低低地稟告了些什麼, 鐘情很有分寸地退開了些許,扭過頭去, 沒有多聽。
須臾後, 成帝眉頭深鎖著擺了擺手, 對著關紅吩咐了一句,然後扭過臉,抱歉地對鐘情笑了笑,溫聲道:“寶兒,朕這邊還有些旁的事兒要處理,讓小海子先送你回永壽宮吧。”
鐘情乖巧地點頭應下,衝著成帝福了福身子,關紅的小徒弟關海當即諂媚地上前給鐘情彎著腰領路,鐘情帶著一路跟到長信宮又一路跟回來的三個抱與拘惠、雪盞等人往著永壽宮的方向而去,但略略走了幾步,鐘情臉上的神色就一點一點地緩緩凝重了起來。
廣陽宮,廣陽宮,為什麼偏偏是廣陽宮......廣陽宮裡可就住了兩個宮嬪,陸貴人那般恪守禮製之人,可不像是能做出宮城內燒紙這般離經叛道的事情的,更何況,也沒聽說楚襄侯府出了什麼大事啊?不然旁的不論,慈仁宮總不至於半點動靜也沒有......那就隻有另一個人了。
雲寶林。
鐘情眼神沉了下去。
又走到一段,鐘情突然停住了步子,關海疑惑地跟著停了下來,鐘情清了清嗓子,用著平靜裡又摻著絲絲委屈與淒涼的語調對關海道:“小關公公,本宮適才突然想起來,陛下今日忙到現在連個晚膳都還沒有用呢......可否勞煩您先幫本宮回過頭去問問,陛下今天這晚膳,還要不要擺在永壽宮裡了呢?”
鐘情務求自己的語氣平靜識大體裡又帶了那麼點深閨怨婦的意味,關海聽了,眼神裡立刻透出絲絲隱秘的同情與憐惜來,在心裡暗暗惋惜道:真是沒想到,連鐘妃娘娘這樣的絕色,也需要用這種手段來婉轉地綁住陛下的時候......
不過......關海在心裡搖了搖頭,美人再美,該辦的差事還是要辦的,鐘妃娘娘這話他卻是不好應的。
“娘娘明鑒,”關海的臉上閃過幾分難色,作左右為難狀,“絕非小的有意忤逆您,隻是方才陛下吩咐了,要奴才送您先回永壽宮去......您看?”
“我們還走過來沒有多久,”鐘情微微笑著,善解人意地表示,“這兒風景還不錯,本宮就在這兒站著略看看,小關公公快去快回可好?”
關海在心內權衡了一番,點點頭應下,衝鐘情草草行了一禮,麻溜地跑回去了。
關海一走,鐘情立刻看向不緊不慢地綴在人群後的拘惠與雪盞,雪盞被鐘情看得莫名其妙,拘惠卻是頓了一下,主動上前向鐘情行了一禮,鐘情一把扶起她,捏住拘惠的手腕,微微笑著道:“這邊的石榴花開的好看,寓意也好,你陪本宮一道去剪幾支吧。”
拘惠垂下頭應了一句好。
二人一轉過人群的視線,鐘情立刻嚴肅了神色,壓低了聲音問拘惠道:“說來慚愧,本宮有個不情之請......拘惠姑娘可否把自己方才在那邊看到、聽到的東西,與本宮再儘可能詳細說一遍。”
鐘情這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她這個是當時站得最近的都沒聽明白、看清楚個所以然來,去要求混在一群宮女裡跟在後麵的拘惠來,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好在鐘情的運氣一貫還算不錯,拘惠自幼習武,內外兼修,以她的耳力與眼力,還真確實是把當時的情況粗粗看了個七七八八。
“跪在那裡的是一位娘娘與一個小宮女,”拘惠附在鐘情耳邊,壓低了聲音將自己方才所看到、所聽到的一切緩緩道來,“......聽那小宮女稱呼,奴婢推測,那位娘娘當是廣陽宮裡的雲寶林......雲寶林自稱是在給自己的家姊燒紙,說今日,是她阿姊的忌日......然後就是衝著關紅公公哭著求見陛下,說羲和公主在永和宮裡過得很不好,施貴人待羲和公主很是一般,她想求陛下允許自己撫養羲和公主。”
施貴人待羲和公主不好?鐘情簡直要無聲冷笑了。
“不對,”鐘情眉頭緊鎖,果斷地否決道,“小雲氏還沒有那麼蠢,陛下若是想她撫養羲和,六年前便讓她養了......施貴人都把羲和公主養到這般大了,六年都過去了,她又是想折騰些什麼?......可不管小雲氏想怎麼折騰,陛下都不會應允的......不對,陛下根本沒有可能同意讓小雲氏撫養羲和......她這是想以退為進,求一些彆的什麼!”
拘惠全程低下頭默不作聲地聽著,誓要把自己化作這帶花木裡的一株,隻等著鐘情自己把自己的思路捋順了。
鐘情抿著唇又沉思了一小會兒,關海又一路小跑著飛快地趕了回來,滿臉帶笑地衝著鐘情喜氣洋洋道:“啟稟鐘妃娘娘,陛下說了,晚膳您先用著,隻是也給他留一份,稍晚些陛下就過去。”
鐘情心裡□□著小雲氏的奇怪舉止,聞言也隻是心不在焉地敷衍著點了下頭隨意應了,倒是鬨得關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不明白“陛下會晚些過去”這樣明顯的好事,怎麼卻鬨得鐘妃娘娘又板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沉靜模樣,眉眼間,倒更像是正為什麼頗為苦惱著一樣。
回到永壽宮,辭了關海去,鐘情坐在內室的梳妝台前,略一沉吟,便定下了主意,叫人去捧了把日前永和宮沈婕妤送來的那幾盆春蘭捧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