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羲和, 朕當日把她抱給施氏時, 便親口告訴了施氏, 這以後, 就是她的女兒......親生女兒。”
“......羲和沒有必要知道這些, 她也不該知道這些。”
在成帝堅定確定以及肯定的目光裡, 鐘情剛剛起來的脾氣仿佛一隻充足了氣的皮球被人偷偷戳了一個小眼, 一下子又泄了個全, 挺直的腰板也癱軟了下來,質問的語氣也疲軟了下去, 雙手撐住自己的腦袋趴在梳妝台前, 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羲和公主一定知道一些什麼, 不然不必非要......”
“不必什麼?”成帝眉尖微蹙, 下意識地追問道。
“不必非要從雲寶林那裡,”鐘情轉過身來,與成帝平坐對視, 疾言厲色道,“......把那個名喚‘翡翠’的宮女討過去!”
不等成帝眉梢微擰開口打斷, 鐘情索性把自己所知所猜的一股腦全給成帝說了。
“......雲寶林窩在廣陽宮這麼些年, 從來謹小慎微,不惹是非, 連區區一個待選秀女都敢找人按著她打, 她瘋了才會突然想著在宮裡燒紙來折騰著求陛下把自己身邊的一個小宮女送到羲和公主那裡去?......陛下何不去查查, 那宮女究竟有著怎麼樣的奧秘,值得這幾番折騰......再去想想,到底究竟是雲寶林上趕著想送,還是羲和公主自己想要的呢?”
成帝微微一怔。
鐘情頓時心下大惱——她一看成帝這麵色便知,他十有八/九是完全沒有把那個翡翠放到心上過的。
“雲寶林送到羲和公主身邊去的小宮女,”鐘情緊緊盯著成帝雙眼,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名喚‘翡翠’,是與六年前在華陽湖因‘驚貓’之事被婉貴妃三百杖打死的宮女珍珠一起,被蕭河雲氏從雲貴人入宮前的婢女裡選出來,送到宮裡的!”
這種在世家的小姐屋子裡服侍的婢女,最貼身的,大多都是家生子,也就是說,這個翡翠曾經是完完全全地忠於雲氏姐妹,尤其是大雲氏,而如今,大雲氏故去了,羲和公主可不就是她的小主子了。
羲和公主在永和宮過得好好的,從沈婕妤到施貴人,都不是隨意苛待人的脾性,更何況羲和這麼一個成帝的“小女兒”......那麼,她要一個雲氏的家婢過來做什麼?!......她有什麼事,是要瞞著上邊這兩個人來自己處理的麼?
成帝的臉色終於微微地變了。
不過很快,成帝便站了起來,矢口否決道:“寶兒,朕知道你在擔憂什麼,但是這不可能......當年明萃閣的知情人,朕全部都處理了,大雲氏為朕做事,周旋於韓王孫與雲家之間,她並不蠢,對那兩個從雲家帶來的侍婢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相信,事實上,昔日華陽湖之宴,大雲氏就是故意借著貴妃的手除掉了那個‘珍珠’,因為發覺明萃閣中有人偷偷向外麵的雲家傳遞消息......那個翡翠曾是雲氏家婢不錯,但她不可能對當年的內情有一絲半點的了解,不然朕是絕對不會容她活到今日的!”
“更何況,”成帝緩了一口氣,微微垂眸,靜靜地看著鐘情,柔聲道,“韓王府當時,是被朕親自帶人血洗一空的......不可能有舊人逃脫,更不可能還要暗樁!”
“這六年來,朕也一直信守的承諾,隻把羲和當作一個普通的公主來看待,羲陽有的,羲和那裡從不差半分......而施氏作為朕當時親自給羲和挑出來的養母,朕很確定,她也是不可能對當年的內情窺的一分半分......羲和沒有知情的條件,更沒有去相信的必要。”
鐘情呆呆地坐著,好半晌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成帝俯下身子,伸出雙手撐在鐘情兩側,把她整個人鬆鬆地攏在自己的身下,緊緊地盯著鐘情的雙眼,認真地問她,“......你在懷疑羲和?你覺得她會對朕,或者說是對我們不利?......寶兒,她才六歲,她還太小了,你往常不會去平白無故地這麼看待一個這般小的孩子的......告訴朕,你究竟是遇到了什麼?”
鐘情呆呆地抬起頭,恍惚地瞧著成帝的側臉,堅毅可靠,又帶著一種令人心神平靜的溫和力量,那一瞬間,重生以來緊緊繃著的心防、緊緊守著的秘密突然有了一處缺漏,鐘情恍恍惚惚的,就直接對著成帝說了實話。
“臣妾,臣妾做了一個夢,”鐘情也隨口扯了一個她自己都不會相信、漏洞百出的借口,成帝卻聽得很是認真,不得不說,他這副悉心聆聽的姿態,卻是非常有效地緩解了鐘情的不安和瑟縮感,鐘情磕磕巴巴地繼續道,“......臣妾夢到,夢到自己懷孕了,很高興,很開心,然後,然後就難產了......孩子,孩子沒了一個,臣妾也,也一起去了......”
成帝的瞳孔驟然一縮。
鐘情說到這裡,整個人情緒突然崩潰了,低下頭捂住臉,濕了滿手的淚水,語無倫次繼續道:“然後臣妾聽到,聽到就是雲寶林身邊那個,現在給了羲和的那個小宮女,她在說,她在說,‘娘娘答應過奴婢的,隻要賢妃死了,就......’”
鐘情捂住臉,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