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縱自認早不吃他這一套了, 也被叫的心尖顫了那麼一下。
不過也就僅僅隻有那麼一下。
鐘情板著臉, 正襟危坐, 嚴肅地問允僖:“今日上午, 傅家侯爺與陛下提的那個‘小侄’......傅家懷字輩裡的有個信哥兒, 你可曾與他來往過一二?他為人品性如何?”
方才閔姑姑來報上書房的事宜時, 自然也順帶著小心翼翼地稟了鐘情這位被虞寧侯處心積慮著想安排到允僖身邊去的“小侄”的名姓——傅懷信這個名字, 在鐘情所能觸及到的關係上, 卻是聲明不顯。
鐘情隻隱約回憶道,傅懷信的父親, 似乎本是傅家大房那一支的某個偏門親戚了, 隻是行事乾練,得了傅從楦的眼,隨侍左右, 後來在跟隨傅從楦上大同府任職時, 出了當年滿朝嘩然的宣府總兵貪賄案,波及蔓延之廣,甚至險些給大莊惹了戰火, 最後是傅從楦親自披巾掛帥攆的胡人退兵五百裡,而傅懷信的父親, 也是命儘於宣同。
傅懷信的母親不過是個農戶之女, 當年千辛萬苦才生下他,丈夫死後, 卻是難以再獨自支應門庭, 改嫁之後, 索性就將孩子直接給送到了虞寧侯府,請求傅從楦看在故去夫君的份上,看顧這孩子一二......畢竟虞寧侯府家大業大,想來是也不缺這孩子一口吃的的。
現如今,傅從楦卻是想乾脆地將這孩子送進內宮裡。
傅從楦這個人......深沉而有謀算,鐘情想不明白他這神來一筆的緣由所在,一時半會兒的,也還不想貿然去招了他的眼,隻是畢竟事關允僖,在兒子的事情上,鐘情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既是要給允僖選伴讀,自然也是得要先問問孩子自己的心意何如的。
允僖在嘴裡反複念叨了幾遍“傅家懷字輩的信哥兒”、“傅家懷字輩的信哥兒”......突然一拍手,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怪笑道:“母妃,您不是在說傅懷信那個暈才吧!蛤?”
抱琴捧來巾帕,鐘情親自捏著,狠狠地給允僖擦了把臉,抹得他的小臉蛋都通紅了,才甩下帕子,冷哼一聲,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允僖的神色,狀若隨意地宣布道:“虞寧侯在你父皇麵前推舉他入宮,做你的伴讀。”
允僖的臉色猛地變了,震驚道:“原來上午虞寧侯要推舉的人是傅懷信啊!早知道,早知道......”
允僖右手握拳,狠狠地擊在左手手心,滿臉的悔恨歎惋,重重地歎息道:“早知道是這樣......兒子當時就不等父皇開口,自己直接先答應了!”
“為何?”鐘情的目光微微頓住,凝在允僖悔恨歎息的臉上,輕聲道,“僖兒,那傅懷信的人品才德,你很是信得過麼?”
“遠遠地見過兩三次吧,是個悶嘴葫蘆,品性如何倒還看不出來,談不上什麼信不信得過的,不過......”允僖促狹地笑了笑,十分高興的樣子,幸災樂禍道,“文采卻是半絲無的,他的文章做的可是比我還差!”
鐘情看他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樣就不由失笑笑,但是也僅僅隻笑了一下,就又笑不出來了。
傅從楦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他把插人的意圖做的如此明顯,也是送來這麼一個在允僖看來都算得上是“絕無文采”的人,鐘情一時不解,反而更不好輕舉妄動了......
——堂堂一個傅侯爺,總不至於打算用一個酒囊飯袋、繡花草包來使“故意把人帶壞”這種不入流手段吧!陳祭酒家的那位三公子,出了《品花寶鑒》的醜事後,可是連累著全家都被成帝貶的貶、罷的罷......眼見著是遠不如當初的名望了。
如此前車之鑒在前,傅從楦難道就這麼一點手段?
“母妃母妃,”允僖卻完全沒去想過,鐘情苦思不解的那些東西,他蹭到鐘情腿邊,躺倒下來,枕在鐘情的腿上,側著臉眨巴著大眼睛賣萌撒嬌道,“......如果虞寧侯舉薦的真是傅懷信,您就答應了唄......兒子可聽父皇說了,兒子的伴讀的事兒,他是管不著的,最後是您拿主意......那個傅懷信挺有意思的,讓他進宮來唄,他挺合兒子胃口的......”
“本宮打量著,”鐘情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允僖的小腦袋,被他氣得生生地笑了出來,憤憤道,“......你這不就是看了人家書讀的比你還差,好不容易碰到個這樣的,就想逮著來給自己當綠葉襯了,是不是?”
“兒子冤枉啊!”允僖被鐘情戳得小腦袋一擺一擺的,卻仍還膩在鐘情身上賴不起來,嘴裡怪模怪樣地叫著冤枉,神色卻無半分焦急之色,隻懶洋洋地笑著道,“......母妃也太小看兒子了,兒子是無甚誌氣,但還沒到要從旁人身上去找優越感的地步,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兒子自己心裡有數......手指頭還有長有短呢,天下人何其多也,各人有各誌,世人偏偏非單以讀書論高低,豈不可笑哉?難道這世間之事,是隻要讀了幾本酸書,就全都能解決了的?......兒子想要傅懷信,與他書讀的好不好沒有一絲關礙,他好也是錦上添花,不好也是瑕不掩瑜......這人很有意思的,我親眼見過他,一頓飯吃下了二十個饅頭,兩大碗肉,半年前的時候,他就能一口氣拉開五石的弓!......母妃,兒子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