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桃, 顧名思義, 一甲子結一桃, 除此以外, 與正常桃木無異, ”成帝眉目沉沉, 深深地看了鐘情一眼, 緩緩繼續道, “......無異香無亮澤,但它從枝到葉、從果到木均有劇毒!雖然方法得當亦可作解毒之物, 但這東西常人長久接觸必然不好, 外形絕類桃樹,其木最是陰毒!”
鐘情呆呆地聽著,腦子裡不知想到了什麼, 神色怔忪間帶著絲絲震驚與後怕。
“當然,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成帝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眼眸裡閃過幾分不容錯辨的沉痛之意, 心寒道,“最重要的是, 太醫們告訴朕, 微量甲子桃之毒與柳桂合用,即可致孕婦畸胎!”
——柳桂, 性溫之物也, 散寒解表溫通經脈, 是懷著孩子的婦人於孕期服用也無礙的。
前世的鐘情,更是......
鐘情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手腳冰冰涼,攥緊了成帝的衣擺,顫抖著問他:“是不是,是不是......放在一個玩偶裡......那個什麼甲子桃木,是不是放在羲和公主的一個木偶娃娃裡!”
話到最後,鐘情的聲音都陡然尖利了起來。——有個木偶娃娃,她前世常見羲和公主抱在懷裡,進進出出,從不放下!
成帝垂下來的眼神不由更深了一些,沉默了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問鐘情是如何得知的,隻簡單地告訴她:“不錯,確實是從一個木偶娃娃裡拆了出來的,那是一組套娃,外麵的是檀木,拆到最後,最裡麵的卻是桃木,甲子桃遇菱睢枝葉會變色......那刮下來的木屑,變了顏色。”
成帝沒有告訴鐘情的是,甲子桃那東西,即使太醫院最以“博雜”著稱的太醫錢氏,也隻道自己是在古書上曾經看到過,從未親眼見到,對其是否存在都保持懷疑的態度,更遑論在當時確認那東西的真假......若非那個季神醫的門生弟子當日恰巧在場,而且反應迅疾——據她自己所言,她這段日子就正在默《千金方》,把裡麵但凡有可能於婦人,尤其是於孕婦不利的方子全謄了一遍......如若不然,當時誰會去懷疑一個外麵是檀木,裡麵卻改了桃木的玩偶娃娃呢!
一邊是極容易被人忽略的、極其正常的柳桂末,一邊是常人聞所未聞、古書上難辨真假的甲子桃木,兩者分開無人問津,合則一擊斃命......真是好狠毒的心思啊!
柳桂要入口,但它常見到,即使被人認了出來,也極難去聯想到那幕後之人深不可測的詭譎心思!而甲子桃之毒,隻需微量,甲子桃木,更是其上最陰毒之處,怕是隻要在不經意間接觸些餘,點滴不顯,日積月累下來,就將釀成一場慘禍......如此縝密,也真是好刻毒的一場算計啊!
就是不知道羲和公主本人,在這裡麵扮演著的,又是何等角色了。
——她究竟知不知情?倘若知情,她又知道多少?......鐘情想到孝純皇太後壽宴之上,羲和公主垂下眼睫看允僖時,那眸子中不容錯辨的陰毒,以及上一世,她緊緊抱在懷裡從不放手的木偶娃娃......那她那時候,是真的一心要害了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吧?
這是有多深的仇恨?!
何至於此!!!
致畸,致畸......鐘情一閉眼,仿佛就看到了小兒子青紫慘死的臉,小女兒臉上天生的瑕疵,隻覺得心頭積攢了兩世的憤恨沉沉地埋在胸口,幾乎壓得她要喘不過氣來!
“寶兒,你先冷靜,”成帝看鐘情的神色實在是不太對,趕緊抵住她的心口,緩緩地渡了一道柔和的真氣進去,幫著鐘情紓解那幾乎要憋過氣去的情況,不住地勸她,“張嘴,彆咬著自己,慢慢來,吸一口氣,乖,先吸一口氣,吐出來,對,再吐出來......”
鐘情被成帝摟著揉了許久地背心,才將將緩過氣來,撲到成帝懷裡,像一個孩子般放聲痛哭了出來。
兩輩子,前後兩輩子,都要這般籌謀苦心地致她與她腹中的孩子於死地啊!
“寶兒,”成帝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看著鐘情難受的模樣,更是暗暗地摟緊了她一些,像是想通過這個動作,把自己身上的某些力量傳遞過去一般,緩了一緩,待鐘情的情緒平定了些許,成帝低下頭,頗有些歉然地開口道,“......寶兒,朕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你先冷靜一下......這事兒不太對。”
“羲和才隻是個六歲的孩子,不,朕不是說她絕對不會起這樣的心思......朕奇怪的是,她縱然是起了這般心思,又是怎麼想到的用如此偏門的方子、更是再如何找到的甲子桃木!......這些東西,可都不是街上隨處可得的!她的背後,必然還另有彆有用心之人的指使!......現在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朕要緩緩深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