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聽了,卻是無法不動容,雪盞的眼睛明亮而真摯,鐘情能感覺到,對方是真的在關心自己!
“雪盞姑娘有心了,”鐘情心生慨然,沉吟片刻,拍了拍雪盞的手,直接道,“......若是陛下問起,姑娘也不必左右為難,他真查到了,你便如實說了就是,這本就是本宮因一己之私心而瞞著陛下的,不至於為此再連累姑娘與姑娘的師門。”
鐘情也就是琢磨著,不管怎麼樣,自己如今懷著他的孩子,成帝就算知道了,他再生氣,還要與懷著孩子的自己過不去不成?!
那他便好好地氣著吧!鐘情自發覺自己有孕以來,憂思多慮之下,對成帝也更沒有往日的耐心了。
不過這畢竟本就是他們二人私下的齟齬,若是再為此連累了旁人來,日後雪盞被遷怒了,倒是免不得讓鐘情心生歉疚了。
“不啊,”雪盞完全沒弄明白鐘情的意思,傻乎乎地接口道,“不為難的,真的一點都不為難的啊娘娘,陛下怎麼想,與我又一點乾係......”
拘惠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提醒雪盞說話要注意分寸。
雪盞鼓了鼓嘴巴,鬱悶道:“那好吧,我聽娘娘的就是了......”
“不過娘娘放心,”雪盞仰起臉,笑容異常明亮地承諾道,“萬事有我在呢!......我保證您和小殿下們,都會好好的!”
她保證?正好回過來走到門口的成帝聽了個尾巴,心裡頓時酸溜溜的,頗有些不是滋味了——這話,朕還沒對寶兒說呢,怎麼讓這丫頭給搶了個先!
懷著一番豪情壯誌暗自籌謀要在晚上好好地摟著寶兒安撫一番的皇帝陛下,卻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來得及安撫身邊人,自己先在永壽宮的深夜裡,做了一個黑沉沉的噩夢,然後渾身冰冷的驚懼而起!
——血,到處都是血,滿床的血......女人的尖叫聲,一出世便鼻唇青紫沒有絲毫氣息的孩子,一個麵有瑕疵呱呱大哭的女孩兒,以及最後,那雙一路明亮亮地看著自己走過來,卻最終黯然失去了光彩的眼睛......
成帝跪在產床之前,死死叩住了榻上人的手腕,痛苦到了最極致的時候,反而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床上悄無聲息倒下的人。
他無法相信地看著那滿床滿塌的血。
怎麼會這樣?!
這不是真的!!!
永壽宮的深夜裡,成帝乍然驚坐而起,身上裡裡外外三層的寢衣,已經完全被浸透了。
他的麵色尤其可怕,仿佛是從深淵裡剛剛被撈上來的水鬼,森然中,含著無儘的恨意與惡意。
鐘情睡得迷迷糊糊間被驚醒了,腦子不甚清醒地爬起來,眼睛都沒有睜開,先下意識地抱住了成帝的手臂,腦袋一點一點地含含糊糊問他:“陛下,陛下?......您怎麼了?您沒事吧?”
成帝緩緩地吐出了那口積壓在胸腔內含著恨意的血氣,閉上眼睛緩了好半晌,這才一點一點從鐘情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來,然後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她。
半夢半醒之間,鐘情覺得自己臉上濕濕的,像是天上突然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