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愣了一下, 下意識地看了下手坐著的郇如一眼, 猶豫道:“這個……”
“啟稟陛下, ”郇如放下了手裡的筷子, 恭謹道, “……父親說, 今年冬日北方嚴寒, 恐衛所士兵的冬衣、煤炭發放的問題不到位, 他想留在濮陽親自盯著,過了二月二, 待將將開春了再回來。”
成帝也聽愣了, 頓了一下,不由關心起郇家兩個孩子來:“那今年過年,你們兩個是……?”
“母親後天便趕回洛陽來, ”郇如笑了笑, 開朗地揶揄道,“我們三個過節,倒是不必管父親了!”
“那就好, ”成帝緩緩地點了點頭,眉宇間卻帶了幾絲猶疑遺憾之色, 喃喃道, “朕本是想著,若是大哥今年回來的話, 我們還可以再聚一次……罷了, 他如今呆在濮陽也好。”
“可是北邊……?”聯係到方才成帝進門時候說的“冀北一些衛所的消息”, 鐘情不由微微蹙眉,又是擔憂,又是不好當著孩子們直言,隻好含糊問成帝道,“會有什麼不妥當麼?”
成帝輕輕拍了拍鐘情的手,以示意讓她安心,神色淡淡道:“北邊自呼爾韓大單於繼位以來,就蠢蠢欲動至今,每逢秋收過冬之時,便要南下遊蕩劫掠一番,待得大莊軍隊出動後,卻又異常迅速地縮了回去……如此循環往複,縱然是逮到了,卻也隻是遊竄的那一小股蠻賊,殺之不儘,除之不竭,簡直叫人煩不勝煩。”
“朕與呼爾韓之間,遲早會有一戰……隻是現在,還不是對北開戰的最好時機罷了。”
“宣府大戰才不過隻過去了兩年。”鐘情一想到要打仗,就不由怕得手足發冷。
——戰爭,就意味著要死人,而很多時候,死去的一個士兵,毀掉的,卻是他身後的一個家,一場戰事過後,不知道又要多上多少流離失所的百姓……
鐘情不由惻然道:“這些胡人,真是不願給我大莊絲毫的喘息之機。”
“哈赤忱將自己的小女兒嫁給了呼爾韓的大兒子,”成帝冷笑道,“七年前敢大舉進兵宣府,便是呼爾韓借了不少兵馬與他,戰敗受挫後,為了討好呼爾韓、以便能帶著族人在北部大草原上活下去,又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求娶了呼爾韓的一個侄女,以大單於侄女婿自居之。”
“從親家做到翁婿,這兩個人,倒是十成十的臭味相投!……朕有生之年,必得除了這二人不可!”
傅懷信認真地聽著,不知不覺便放下了筷子,雙目炯炯有神地望著成帝。
成帝不經意間瞥到,被這孩子看得愣了一下,不由挑了挑眉,問道:“信哥兒,這般看著義父作甚?……怎麼,你也想去打胡人不成?”
最後一句,卻是帶著些揶揄的語氣的,畢竟傅懷信今年,也不過才九歲有餘——實在還隻是個孩子,太小了呢!
“義父若有令,孩兒莫敢有辭,”傅懷信卻把成帝開玩笑的話當真了,起身跪到成帝與鐘情麵前的地上,雙目炯炯。慷慨陳辭道,“義父、義母,孩兒願效漢時之終軍,請受長纓,必羈此二賊而致之闕下!*”
成帝本來是隨口一提,但見得麵前這孩子認真嚴肅的模樣,態度也不由端正了起來,正襟危坐,嚴肅地告訴傅懷信道:“一將功成萬骨枯,信哥兒,打仗可並不是一件什麼好玩的事情,缺糧草、遭圍困,真上了戰場之後,你將會麵臨這樣那樣各種意外的事故,一個弄不好,便是青山埋骨、馬革裹屍的結局……你當真想好了,打算日後走上這一條路?”
“這可是以命搏命、以血換血,從硝煙戰火中奪得的功勳,可是比不得你們老老實實地讀書、考科舉輕鬆……畢竟,縱然你書讀得再是艱難,至少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且還累得你義母們整日整日在身後為你提心吊膽著!”
“義父,孩兒不知道什麼是輕鬆容易,什麼是艱難凶險,”傅懷信認真道,“孩兒隻知道,科舉入仕是國之棟梁,馬革裹屍也是國之英烈,生而為兒郎,來這世上走一遭,若是連身後的女人和腳下的土地都護不住,那這一輩子,也未免過得太窩囊了!……國之所需,但有我輩所能效勞之處,皆莫敢相辭!”
“好!”成帝定定地審視了身前跪著的傅懷信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大喝道,“好!……信哥兒能有此誌向,真是不墮你父昔年威勇之名!”
“記住你今天的這番話,朕拭目以待,等著你建功立業、等著你成長為一個英勇無敵的大將軍的那一天呢!”
“陛下,”鐘情卻是聽得心驚膽戰,按捺不住心中的驚疑不定,情不自禁插話道,“信兒也太小了吧,孩子才多大呀,現在說這些做什麼呢……”
“現在還小,過幾年就不小了啊!”成帝不以為意道,“左右也不是馬上就要對北開戰的,朕倒是覺得,信哥兒這年紀剛剛好,再過個七八年,正是跟著老一輩上場練練手,說不得跟北邊打到最後,朕這批老頭子們都退下去了……我大莊的脊梁,還是要他們現下的這些孩子來支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