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我終究,”成帝輕輕地拭去鐘情臉上的眼淚,溫柔道,“是要走在孩子們前頭的啊……孩子們的路,也還是要他們自己走的。”
“彆哭了……朕給你保證,隻要你不點頭,到時候,無論老四怎麼求,朕都不放他出洛陽,這可好了?”
“陛下就知道自個兒唱/紅臉,”鐘情恨恨地捶了成帝的胸口兩拳,咬牙切齒道,“臨了臨了,還是要臣妾來做這個惡人!臣妾什麼時候,真能拗得過你們父子倆了!真是合起夥來欺負人!”
成帝哈哈大笑,摟住鐘情,低頭纏綿地吻了許久,揶揄道:“朕才不跟老四一起呢,朕就跟朕的寶兒一起哈哈哈……彆哭了,今個兒老四剛回來,高興的日子,不該流這麼多的眼淚的。”
成帝安撫住鐘情,回謹身殿處理了點政務,快申正的時候,四皇子允僖在外麵探頭探腦,鬼鬼祟祟地跑到謹身殿外間往裡麵偷偷瞄著成帝。
關紅笑得一臉縱容和無奈,偷偷給成帝打手勢,意思是四殿下早都過來了,可是卻不讓他們通報,也就隻好這樣了……
“進來吧,”成帝喝了口六安瓜片,搖了搖頭,訓斥允僖道,“男子漢大丈夫,行的正立得直,還要上戰場殺胡人呢,就不說要你立如鬆、坐如鐘、行如風了,你這鬼鬼祟祟的模樣,可有半點做將軍的威儀?
“當不了將軍,當個斥候也是可以的麼?”允僖嘿嘿嘿嘿地笑嘻嘻地進來,趴到成帝的禦案上,眨巴著那雙和他母親如出一轍的杏子眼,衝成帝軟軟地刺探軍情道,“父皇,母妃是不是不生氣了?您怎麼說服她的啊?”
成帝冷哼一聲,順手抄起一本折子敲了敲允僖的腦門,恨鐵不成鋼道:“你晌午那樣對你母妃說話,她生氣,難道不是應該的麼?……當時半句軟話都不願意說,現今知道後悔了?後悔了就自個兒道歉去,來朕這兒費這個功夫有什麼用!”
成帝那一下還是克製著隻用了不到一成的力氣,但依然也夠允僖吃痛得捂住腦門,長個教訓了。
允僖悶悶不樂道:“原來父皇也沒能安撫住母妃啊……那怎麼辦呢,我去道歉,母妃要是不理我怎麼辦啊,或者母妃理我了,卻是非要改口怎麼辦啊……唉!”
允僖憂愁地托著自己的下巴,就勢蹲在成帝的禦案前,自顧自地思索起來,卻是一時半會兒不打算挪窩了。
成帝險些被這個熊兒子給氣笑了。
——他這是把謹身殿當臨街的大門口蹲了啊?
還是打算朕不鬆口幫他解決了,就還不走了呢?
成帝順手抄起一本寫得花團錦簇實則隻是例行拍馬屁的奏章扔了過去,正中他四兒子的後腦勺,在允僖吃痛地站起來,委屈中又帶點小惱火地瞪向自己的時候,嗤笑一聲,搖了搖頭,一邊繼續埋首批著奏章,一邊淡淡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允僖一下子愣住了,下一刻,一蹦三尺高,雙眼又大又亮地望向成帝,結結巴巴道:“父皇,隻此一次,隻此一次是什麼意思啊?”
——是您打算在這件事上站在兒子這邊幫我說服母妃了麼?
“僖兒,”成帝一目十行地看完手裡的折子,信筆批了個“準”字,合上奏章,凝眉認真地望向身前雙眼明亮的四兒子,緩緩地問他,“在這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朕,你是為何,就生出了和信哥兒一起,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想法了呢?”
——成帝不敢自詡明君,但大莊而今,卻也至少是能摸得上盛世的門檻的,這不是太/祖他們打天下那個年代了,身為皇室子嗣,允僖和信哥兒那種生來活在父輩的教誨下的孩子不同,他就算什麼也不做,都能高高興興地做個幾十年的洛陽紈絝……又何必,生出那般在戰場上朝不保夕、舍身去搏富貴權勢的心思呢?
“父皇,”允僖見成帝嚴肅了起來,自己也認真地低下頭想了想,然後跪在成帝麵前,很緩慢,但顯然也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地告訴成帝,“景宗皇帝時,皇子璡對太子儼道‘願為良臣,輔佐明主’。”
“其後三十餘年,皇子璡都沒有違背自己這句話,兢兢業業地輔佐著後來登基為仁宗皇帝的太子儼,開一代盛世。”
“而今後世評說,大莊之統,始於太/祖,大莊之興,開於景宗皇帝的初元變法,大莊之盛,卻是得從仁宗皇帝算起……雖然這其中,不失有景宗皇帝英年早逝、在位日短之緣由,但仁宗皇帝開我大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太平盛世,兒子自小,就很仰慕他。然,兒子也心知,自己絕對沒有仁宗皇帝、皇子璡那般的能力。”
“可是至少至少,兒子縱然做不了良臣,也至少,想當一個良將。”
不隻是為了保護阿娘與弟弟妹妹們,這也曾是……我答應過二哥的。
——就算沒有傅家,就算傅家有朝一日真的靠不住倒下了,可二哥還有我啊!
我會站在你這邊,而且我……也絕不會做個拖後腿的無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