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康震驚地抬眼看了過去, 不知不覺咬緊了自己的後槽牙。
“你不忍心麼?” 晉玲酒故意激他, “自然, 你要是不忍心, 那我們就算了……”
“這從不是忍不忍心的問題, ”允康咬牙切齒道, “……對一個還不會說話的孩子動手, 這是太下作了!”
“你這樣, 跟孝端那個老妖婆當年攛掇著我母親去害皇後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區彆?!”
晉玲酒愣了一下,猶疑道:“那……”
“閉嘴!”允康疾言厲色地嗬斥道, “……現在, 立刻,給我閉嘴!”
晉玲酒不敢說話了,呆呆地看著大皇子, 看著他坐在床上, 緊緊地抓著床板,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晉玲酒隱約有些明白了,對於裴允康這種人來說, 良知未泯,才是他真正的最大痛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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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二十二年春, 二月節, 啟蟄過後,天地轉暖, 春雷漸起, 清晨的永壽宮內, 鐘情起來時,成帝已經上朝去了,照例先去雲閣看了自己呼呼大睡的一雙小兒女,然後隨意地用了幾口早膳,兩個孩子也差不多醒了,小公主最近已經會瞪大眼睛細心地觀察周圍的動靜了,看到鐘情過來時,立刻非常清楚明確地朝著鐘情綻放出了甜甜的笑容,抱琴就在邊上大呼小叫著:“娘娘,小公主她看到您啦,小公主正朝著您笑呢!”
“剛剛百天的孩子,”鐘情抿著唇笑著抱起小女兒,搖著頭道,“哪裡認得什麼人?……慜兒她,就是喜歡笑罷了,是不是啊,乖慜兒!”
鐘情抱著小女兒搖了搖,小公主還以為母親是在逗自己玩,立刻配合地發出了“嗯嗯啊啊”的聲音,乍一聽,倒像是她在應和鐘情的話一般。
小公主活潑可愛還喜歡笑的,永壽宮闔宮上下,就沒有不喜歡她的,鐘情坐在炕上陪著小女兒抓著布娃娃玩了好一會兒,小公主如今還做不了太複雜的動作,就隻是抓著一個布娃娃左搖右晃,晃夠了就換下一個,鐘情就負責給她遞到手邊,容她玩厭了的時候換下一個……
沒多大意思的事情,鐘情卻做得津津有味,隻覺得小女兒可愛的不得了,而邊上的抱琴等人單是看著,也是一個個高興得不得了,也不知道她們到底是在高興什麼,反正看著小公主和小殿下就高興就是了。
呃,小殿下……娘娘在陪著小公主玩耍,小殿下又在哪裡呢?
五殿下早在自己那喜新厭舊的同胞姐姐嫌棄地扔掉手裡的第五個娃娃時,便揉著眼睛醒過來了,他現在還不太會動,但也已經能偶爾翻個身了,五殿下睡醒了,一不吵二不鬨,萬萬沒有自己姐姐那動輒“驚天動地”的陣勢,隻是安靜地從仰臥翻成側臥,就這麼睜著那雙烏黑烏黑的大眼睛,呆呆地望著邊上正一個玩耍得不亦樂乎、一個正看得不亦樂乎的阿姊與母親。
“琚兒醒了呀,”鐘情側頭時瞥到,趕忙笑著把小兒子也抱了過來,放在懷裡親了親五皇子的額頭,見小兒子還是一副睜著那雙烏黑烏黑的大眼睛,目光渙散沒有焦距,呆呆地望著自己,不由心生暗愁,嘀咕道,“琚兒這孩子,是不是太安靜了啊……”
“安靜好啊,”成帝下了朝從外麵回來,一把抱起鐘情懷裡的五皇子,朗聲笑道,“安靜,聰慧!……不像老四那個皮猴子,見天的就知道惹是生非!”
“四殿下,”雪盞走到外間門口,奇怪地問道,“您怎麼不進去啊?不是,您要走啊?您和娘娘打招呼了麼……”
鐘情哭笑不得地往門口看,正正見著自己大兒子剛剛從外麵往裡探了個頭,一聽到成帝的話,便又立刻縮到了外麵,打算當作無人來過……
鐘情搖了搖頭,無奈歎息道:“僖兒,都看到你了,進來吧!”
“說說看,”鐘情摸了摸垂頭喪氣地認命進來的大兒子的腦袋,好氣又好笑地詢問道,“……又做了什麼不著調的事情,惹得你父皇這樣生氣?”
“彆彆彆,”成帝趕忙製止了鐘情,糾正道,“……朕可沒有哪樣的‘生氣’,他惹的,可不是朕,寶兒你可彆太偏心了,這事兒與朕可沒有半點關係。”
四皇子允僖的表情不由更鬱悶了。
成帝嗬嗬一笑,才不理會他,將安安靜靜地小兒子放到邊上,抱起了小女兒,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逗著她仰頭去拿自己手裡的布娃娃,等到小公主探到了,就吧唧一口狠狠地親在小女兒的臉上,然後小公主就開始咯咯咯咯地直笑,父女倆簡直是一對讓人不忍直視的二傻子,偏偏他們玩得還挺歡樂的,就是五皇子,在旁邊看得也挺開心的。
鐘情看得直搖頭,允僖不願意說,她索性轉而看向跟著允僖過來的郇瑾與傅懷信二人,微微一笑,調侃道:“僖兒不願意告訴本宮,你們兩個,可有願意的麼?”
“啟稟姑母,”郇瑾拱了拱手,略作思索,從頭開始解釋道,“今日上午,王夫子講詩經裡的《無衣》一節,此乃昔日楚臣申包胥向秦國求援,秦哀公誓師之作,尤其慷慨激昂,王夫子為了讓我們能更深地體悟其中戰士們克服困難、團結一致的心境,就破例請奏,帶我們一行去西山大營轉了一圈,就近地感受戰士們那種團結對敵、英勇獻身、在家國大義麵前舍身忘我的慷慨激情……”
“我又沒說錯,”允僖悶悶不樂地打斷了郇瑾,委屈巴巴道,“項副都指揮史非說火器是奇技淫巧,難登大雅之堂的偏門邪路,隻要鐵戈重甲才是將士們真正應該倚恃的兄弟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