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從楦搖著頭轉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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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郇府。
允晟抬頭看了看頂上的匾額,抿了抿唇,走上前去,親手叩了叩門。
守門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童,也就堪堪長到允晟腰間的高度,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問他:“郎君尋哪位?大人和夫人都不在。”
允晟眉梢微微皺起,心裡不免暗自彆扭了一下,但走都走到這裡,也隻好和和氣氣地表示:“我找你家小公子。”
“哦,敢問郎君名姓?我們家小公子剛剛回來,我這就去報。”童子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迷迷糊糊地問著。
“我姓裴,在家中行二,”允晟背手身後,淡淡道,“你隻需告訴你家公子這一句就好了。”
一聽到“裴”字,小童頓時哈欠也不打了,眼睛也不揉了,呆呆地瞪大了雙眼,都要把允晟看得莫名時,一轉身,蹬蹬蹬跑走了。
半刻鐘後,郇府偏廳,郇瑾臭著一張臉出來,把茶壺杯子摔在案上,很明確地向二皇子允晟表示道:“沒座兒,沒茶,沒熱水,剛從井裡打出來的陰水,愛喝不喝……當然,如果你不怕我下砒/霜的話。”
允晟站著端起來抿了一小口,儀態端方不改,悠悠然道:“回味甘甜,彆有韻味。”
郇瑾一臉被人逼著吃了二百隻死蒼蠅的惡心表情。
“郇小公子,或許你並不滿意,也不打算接受,”允晟淡淡道,“但無論如何,我欠令姐和你們郇家一個道歉,今日來此,也是想當麵鄭重其事地說一聲,對不住。”
“給三跪九叩磕頭的那種道歉麼?”郇瑾抱臂胸前,冷笑道,“不是免談。”
允晟就跟沒聽到一般,自動掠過了自己不想聽的東西,一擺手,幾個臨華殿的宮仆魚貫而入,手裡依次提著各項禮盒,很快便將小小的一個偏廳擠了個滿滿當當。
“一點歉禮,不成敬意,”允晟平靜道,“對於令姐所遭受的無妄之災,裴某深表內疚,這些東西,或許彌補不了令姐心中冤屈的萬分之一,但也萬望勿要推辭。”
“你知道麼?”郇瑾搖著頭嗤笑出聲,刻薄道,“對於你這種人,我郇瑾向來,就隻有一個字伺候。”
“滾!”
“帶上你的東西和你的人,通通通通給我滾出去!”
“郇公子,”臨華殿跟出來的大太監林福聽不下去了,不由怒氣衝衝地出聲道,“注意你對殿下說話的態度!”
“這是我們郇府,”郇瑾一指地上,冷笑道,“你們現在踩著的,是我郇家的地兒……這不是宮裡,我忍你個錘子,給我滾,立馬滾,聽不懂人話麼?”
“指望你這種人會真心來道歉,才是我郇瑾今天做的最愚蠢的決定!”
“郇公子,”允晟臉上的淡然也掛不住了,被人劈頭蓋臉一陣痛罵的經曆,在他的前半生中實在是屈指可數,就是成宗皇帝對兒子們說話,也鮮少有這麼不留情麵的時候,允晟不由被激怒了,冷笑著反唇相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親自來教郇公子麼?”
“裴允晟你這個狗東西,”許是在允僖身邊呆的太久了,郇瑾一時激憤上頭,也直接捋起袖子揪住了二皇子允晟的衣領,怒不可遏道,“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來一句居高臨下的道歉、擺這麼一堆狗屁東西過來,我們就該感恩戴德、激動得痛哭流涕地來跪謝皇恩了?”
“少他麼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算個什麼香餑餑麼?要不是我姐姐自己腦子不清楚,非要犯蠢,看上什麼不行看上……”
“阿瑾,你怎麼對二殿下說話的?!”郇如從知道二皇子來府,就擔憂著郇瑾會跟他一言不合地再吵起來,方才就一直躲在屏風後麵觀察著偏廳的情況,如今見勢不妙,趕緊出來製止道,“阿瑾,二殿下是君,我們是臣,你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忠君愛國的道理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麼?還不快鬆手放了二殿下!”
郇瑾冷笑著,嘀咕了一句“他算個狗屁的君”,但多少還是要給姐姐麵子,便悻悻然地鬆了手。
臨華殿的宮人簡直是像看刺客一般警惕地看著郇瑾了。
“郇姑娘,”允晟不意今日能見到正主,但既然見了,允晟便略一理袍角,對著郇如正式地鞠了一躬,誠懇道,“我為母後當日對您的冒犯,表示十分的歉意。”
郇如避開了允晟的禮,回身福禮後,輕輕地笑了一下,卻是悠悠地反問道,“二殿下,您當真覺得,十分的抱歉和虧欠我麼?”
允晟微微愕然,但還是真心實意地回答了:“自然,無論如何,這件事是我母後做的有失偏頗,也確實是讓郇姑娘受了無緣無故的屈辱。”
“那好,”郇如微微勾起唇角,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然後一揚手,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允晟被打得愣在當場,郇如卻是眼神平靜,語氣無波無瀾地告訴他,“如此,你我當算是兩清了。”
郇瑾愕然地轉過頭看著他姐姐——哇塞!把我都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厲害了!
臨華殿的宮人現在是像看連環刺客一般瞪著他們姐弟倆了。
“您看,”郇如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施施然道,“這就是被侮辱、被冤屈、被莫名其妙地傷害、被人居高臨下地踩著自尊的感覺……冒昧問一句,您現在感到憤怒麼?”
“雖然你我身份有差,遭遇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二殿下,如果您真的感到抱歉的話,如此,您也當是,多少設身處地地感同身受了一下我當日的感受。”
允晟低著頭沉默了許久,終究是狼狽地垂著頭,安靜地補充了一句:“對不起。”
郇如一笑而過,從容道:“殿下慢走,恕不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