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僖興致勃勃地帶著允晟去西山大營轉悠了一圈, 著重炫耀了自己搗鼓出來火器營的最新進展,郇瑾自從看到二皇子過來就陰沉著一張臉, 不過多少還記著郇如昨天的叮囑, 忍了一路都沒有發作。
火器營發展到現在,瞞是再也瞞不住了,郇瑾倒是對允僖一拍腦袋就把二皇子帶了過來也沒有太大意見, 隻是對著二皇子一貫的沒有好臉色罷了。
郇瑾這個晚娘臉,一直板著等回到了永壽宮都沒放下,允僖請了允晟在寧閣坐下,郇瑾過來,提起案上的茶壺,又重重地摔了下來, 嘴裡嘀咕著抱怨了一句, 憤憤地提著茶壺出去了。
“茶是冷的麼?”允僖不由回頭, 問到跟在最後進來的傅懷信,茫然道, “大頭,昨個兒是不是忘了叮囑她們安排個人看著點茶水了?”
傅懷信估摸著跟茶水關係不大, 閔嬤嬤可不是個和軟抹不開臉的老嬤嬤, 寧閣裡的宮人哪至於輕狂到這地步, 隻是——
“應該吧, ”傅懷信多看了二皇子允晟一眼, 簡單道, “殿下們稍坐, 我過去看看吧。”
“你身邊那個郇瑾,”允晟瞧著就很不是滋味了,忍不住問允僖道,“他脾氣一直都這麼大的麼?”
在郇府受到那個待遇,允晟還以為對方隻是單純的對他積怨太深呢!
——雖然二皇子允晟與郇瑾一向對彼此相看兩相厭,但倆人也都信奉“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圭臬,本著“我都懶得搭理你”的原則,往日裡允晟雖是對郇瑾大為不喜,但也沒有親眼見識過這場麵。
允僖做了個誇張的驚訝表情,趕緊對著允晟擺了擺手,壓低了嗓門,湊到允晟臉前,低低地笑著道:“可彆說,那就是個戲文裡的‘表姑娘’,說不得碰不得,一有個什麼不應的,‘老太太’都要揮著龍頭杖打過來了!”
“老太太?”允晟不由聽得好奇了。
“我母妃啊!”允僖一拍大腿,坐直了身子,掐著嗓子學著郇瑾和鐘情平時說話的語氣,活靈活現地與允晟表演道:“姑母啊,殿下他今天呐,又去……僖兒啊,你聽母妃說,瑾哥兒是表哥,你不要老是欺負人家呐……”
允僖撇著嘴,打了個激靈,做了個“受不了、真的受不了”的表情。
允晟按著額頭,憋笑憋得很痛苦,輕輕拍了拍允僖的肩膀,一臉痛惜道:“四弟,辛苦你了,鐘母妃她就是,就是太溫柔了,哈哈哈……”
允僖坐直了身子,眼神含笑地看著允晟,笑著道:“是吧,我想想也覺得挺好玩的……二哥,就是這樣,多笑笑,我看你從杞縣回來後,眉頭就沒展過。”
允晟笑意微斂,抬起頭來,寧靜地看著允僖。
“有時候吧,”允僖捧著臉,頓了頓,如此開導允晟道,“有些問題,我們能解決的就解決了,真解決不了,也不必太為難自己……畢竟在這世上,我們每個人,也就隻能決定自己去做什麼,卻很難控製住身邊的所有人不要去做什麼。”
“所以二哥,”允僖眼神明亮地看著允晟,真誠道,“看開點,也不要太苛責自己了。”
允晟定定地看了允僖半晌,突然彆過臉去笑了一下,低低地感慨道:“四弟,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我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豁達就好了。”
“哦?”允僖也笑了,挑著眉反問道,“豁達?你們不都是笑我蠢的麼?真當我傻到什麼都看不出來麼?”
“你不傻,”允晟笑著搖頭道,“誰笑你蠢誰才是真的傻。”
“話說回來,”允僖笑眯了眼睛,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聽說我表姐那天,嗯嗯?……你到底怎麼想的啊?”
提起郇如,允晟的臉色就微妙了一些,略顯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裝糊塗道:“什麼怎麼想的?郇姑娘是個好姑娘,我還能怎麼想?”
“當然是問你還想不想再爭取一下了!”允僖眼巴巴地期待著問道,“二哥你自己也說了,我表姐是個好姑娘,好姑娘,你真打算就這麼錯過了麼?”
“事情鬨到現在這一步,就算我想,”允晟無奈地戳了戳允僖的額頭,無言道,“人家郇姑娘那邊也未必想吧?”
“她想不想是她的事,你想不想是你的事!”允僖不滿地躲開了,故意激允晟道,“二哥,咱可是個男人!做什麼事想就去爭取,不想就算了,扭扭捏捏顧忌那麼多做什麼呢!”
“老四啊老四,你真是經不得誇,”允晟搖了搖頭,不讚同道,“剛說你句不傻,這就又犯傻了……這世間的事情,哪裡真是一個‘想或不想’就能決定的呢?你未免也想得太簡單了!”
“可你倒是告訴我,這哪裡就又不行了呢?”允僖鬱悶道,“在我看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啊!是你們生生地把它搞複雜了好麼!”
允晟沉默了須臾,閉了閉眼,腦海裡浮現起郇如當日施施然地問他那句“您現在感到憤怒麼?”的語氣神態……允晟不得不承認,在那之前,郇氏女在他心裡,也就是一個麵容模糊的姑娘,約略是記得長相不差,但究竟如何,就又不得而知了。
——終究,允晟昔年看到她的每一眼,記住的,都是這是老四的表姐罷了。
而今,郇如的一顰一笑,卻是生動地刻在了允晟的腦海裡,連就是生氣憤怒的質問,都顯得是很有溫度的。
那是一個活人,不是一個隻寫著身份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