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皇不隻我一個兒子,”允晟抬起臉,虛弱地笑了一笑,溫和道,“這天下,也從不需要一個要人來贖的皇太子。”
——若真走到那一步,我會,提前了結自己。
這是我最後的尊嚴。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郇瑾微微挑眉,嘖舌道,“不錯嘛,不過,說真的,彆瞎做傻事。等著吧,絕對有人會去救你的。”
“記著,再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了。”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麼?允晟握著尚方寶劍的手微微顫了顫,然後自嘲地搖了搖頭。
——哪裡有那麼高尚啊,我又不是一個聖人啊。
我隻是,這一回,不想再無能地把弟弟扔到身後來讓自己苟且偷生了呢。
老四,這一回,我總算是再不欠你什麼了啊。
允晟虛弱一笑,迎著韓昊陰沉而貪婪的麵色,從容地一掀衣擺,悠然邁步上了韓家的樓船。
幸之所至,當年的你能在那樣的老林裡活著等到舅舅過來。
幸之所至,這一回,我能為自己做了決定。
這西北一路,猶猶豫豫,糾糾結結,總是在反複衡量、躊躇不定的我,這一回,總算是為自己做了一個最乾脆的選擇。
其實,真邁出這一步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做出這個決定,並沒有我想象之中的那麼艱難呢。
成帝二十七年三月,驃騎大將軍崩於西川,上親書悼詞,遣欽差代為吊唁,四月末,欽差赴西川,送了韓老將軍最後一程的同時,也帶來了洛陽意欲使韓、陸兩家南北調防而守的詔令,五月初,驃騎大將軍韓淵嫡長子韓昊卻以其父之冤死,駁來使詔令,同時要求洛陽方麵為韓老將軍的死做出解釋,對韓淵的死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成宗皇帝以“狼子野心”、“滿口胡言”批之,斷然下令“不從則反”“逆反則平”,消息一路傳到西北,五月中,韓昊怒斬朝廷欽差,與洛陽徹底翻臉,以皇太子裴允晟為人質,揚言要擁兵西北,與裴莊皇室劃陰山而治。
成宗皇帝大怒,命虞寧候傅從楦為征西大將軍,另遣朝中多員重將伴之,聚冀、兗、梁三州兵力,整兵北上,討逆賊韓氏。
“所以,我二哥呢?”青州境內,一輛日夜兼程、正倉促南下的馬車裡,允僖被連著灌了近半個月的昏睡藥之後,終於捂著額頭醒了過來,而此時,已然深入青州內部、脫離韓家勢力範圍內的一行人,在郇瑾的默許下,也安靜地坐等著允僖醒來了。
“郇瑾,你說了這麼多,”允僖捂著額頭,將近半個月的昏睡讓他四肢軟弱乏力的同時,腦袋也昏脹的厲害,痛苦地重複問道,“我二哥呢?他怎麼樣了?”
郇瑾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與他們一起逃出來的幾個東宮少年彆過臉,低低地哭了出來。
“二哥,”允僖呆呆地坐了許久,才陡然悟了,“他被放棄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