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寶長番外(2 / 2)

鐘妃今天又在禍國 者家 14598 字 3個月前

所以,當鐘情在遙遙看到終點處追上那位不過幾麵之緣便主動上門挑釁的黎二姑娘時,就意識到事情也許與“正常”出現了些微的偏差。

黎二姑娘大概坦誠慣了,以前也並沒有掩飾過自己對表哥壽春王的迷戀,此番來找鐘情比試,怕是也早早便對身邊人宣揚過的,所以…在意識到自己的馬匹上被人動了手腳時,就是頭腦簡單如黎容容,也知道自己這回是著了近身之人的道兒了。

黎容容一邊竭力控製住自己胯/下那在脫韁的邊緣蠢蠢欲動地試探著的汗血寶馬駒,一邊忍不住痛惜不甘地盯著朝著自己奔來、並眼看著要越過自己先一步達到終點的鐘情。

大概是對輸給鐘情的不甘心甚至超過對幕後動手腳之人的怨恨,黎二姑娘本來在一開始意識到不對時還能冷靜下來控住馬,鐘情一過來卻不知哪裡徹底刺激到她了,神情一個恍惚,她竟然一時不查,真叫那□□的馬駒狂躁嘶鳴起來,眼看著黎二姑娘馬上就要落入生死一線之間,鐘情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多想,下

意識地便伸出了手去。

當然,事後她也意識到,以自己那稀鬆二五眼的騎術,在當時那種對方的馬已然狂化、自己座下也被連帶著驚動的混亂情況下,做出這番不知深淺之舉,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也太危險了。

人在生死關頭的極度恐懼使得黎容容也喪失了對情形的合理預判,她下意識拉住鐘情伸過來的手,然而並沒有正確預估到鐘情這個弱質千金的腕力,下一瞬,黎容容扯著鐘情一起,兩個人摔作一團從馬上跌了下來。

而她們身前,正是兩匹已經暴躁嘶鳴、高高躍起前蹄的馬駒。

黎二姑娘這下是真的後悔了,悔得腸子都要斷了。

千鈞一發之際,有一人高高躍起,一刀一馬,頂著馬駒臨死前的哀鳴,披著被濺起了滿身滿背的鮮紅血色,險而又險地攬住了鐘情的腰。

黎二姑娘也被那後麵的阻力一拽,墜落的去向一滯,隻在地上就地打了個滾就好好站起來了。

裴季禮蠻不在乎地順手抹了一把額上被濺到的鮮血,鬆開驚魂甫定的鐘情,微微笑道:“鐘姑娘,你還好麼?”

鐘情怔怔地後退半步,呆呆地看著眼前笑起來眼神明亮的少年,腦子裡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卻既不是感謝,也不是感動,而是非常莫名的、非常古怪的一句——第二次了。

這句話,是自己第二回聽到了。

從同一個人嘴裡。

為什麼每次都這麼狼狽呢?鐘情忍不住有那麼一點點鬱悶了,就不能有那麼一回,讓自己好好地,端莊大方地,得體微笑著與對方打個招呼麼?

肆輸贏

黎容容從鐘情身後被嚇得雙腿發軟地走過來,輕輕拍了拍鐘情的肩膀,衝著對麵身著禦前侍衛服飾的裴季禮倉促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多謝,然後神色複雜

地看了鐘情一眼,雖是十分的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低低道:“算是你贏了,我黎容容說話一向說到做到,祝你們以後幸福。”

鐘情一怔,正要攔住她反駁一句自己根本就沒有答應她的賭約,黎容容已經再也待不下去般,轉身就走了。

鐘情下意識地追了兩步,正好撞上聽得這邊動靜後急急趕過來的壽春王,壽春王見得二人形容都如此狼狽,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黎容容一眼,然後對著鐘情一拱手,急急道歉道:“鐘姑娘真是對不住,表妹她一向就是這麼的肆意妄為,今天給你帶來的麻煩本王先替她給你賠句不是,改日定登門鄭重致歉,,萬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她計較…您放心,本王回去後定會與舅舅說起,非得好好地管教她不可…”

黎容容站在一邊聽著聽著,一跺腳,方才被近身之人在馬匹上動了手腳的時候沒哭、差點被鐘情超過的時候沒哭、墜馬且險些被馬匹踩踏而死的時候沒哭、向鐘情承認她輸了的時候都小姑娘在壽春王對著鐘

情急急道歉的時候卻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了下來。

壽春王被她哭得一個腦袋兩個大,不得不先對鐘情拱了拱手,然後轉頭一臉莫名地對著黎容容道:“我難道還說錯你什麼了?難道不是你非要纏著人家鐘姑娘賽馬的麼?事情鬨成這個樣子,說你兩句還說不得了?彆哭了,你委屈什麼呢?我難道還冤枉你了不成?”

“馬出了問題,你一不去查馬,二不去審問那些可能在馬身上動手腳的人,三也不去替我罵給馬動手腳的人,卻隻會來指責我不懂事我犯錯?”黎容容哭著反問壽春王道,“是不是在你心裡,無論我做什麼,都是錯的?無論有什麼事情,都是我的錯?我就這麼惹你厭煩麼?”

壽春王目瞪口呆地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黎容容,像是被她的強詞奪理給震住了,錯愕之下,也隻會弱弱地辯駁一句:“你從哪裡品出我話裡有這個意思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歸根結底,若不是你自己不愛

惜不注意在前,旁人哪裡能在你的馬上動手腳?說到底,還不是你非要找鐘姑娘賽馬惹的禍…”

“我跟你說不通,”黎容容氣得大叫,“我不跟你說了!”

“黎二姑娘,”鐘情在旁邊聽了半晌,終於緩緩攤開了自己方才叩得死緊的手心,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平靜道,“你沒有輸,是我輸了。”

轉身欲走的黎容容愣了一下,呆呆回過頭來看著鐘情,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說什麼,卻怎麼也無法就這件事跟鐘情客氣地推來推去,最後也隻是怔怔地反問了一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願賭服輸,”鐘情淺淺地笑了一下,衝著壽春王行了個福禮,平靜道,“就按黎二姑娘先前說的算。”

言罷,鐘情再也不想多說一個字,轉過身走了。

伍交心

“你好像很難過?”裴季禮亦步亦趨地跟著鐘情走了三裡路,眼看著鐘情越走越偏僻了,終於忍不住

出聲打破了寂靜道,“需不需要我來點小小的驚喜麼?”

“難過麼?那倒沒有,”鐘情怔了怔,轉身尋了塊乾淨的草地抱膝蹲下,喃喃道,“我隻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太開心。”

裴季禮變戲法般從袖子裡掏出了朵盛開的牡丹花,笑著插到鐘情耳邊,溫柔道:“你長得著漂亮,還是笑起來更好看,快彆不開心了。”

鐘情先是被那嬌豔欲滴的杜丹話弄得一怔,然後聽得裴季禮所言,略感不悅地蹙了蹙眉,抬眼望過去時,卻見對方隻是一片坦然的單純欣賞之色,不含輕佻或者任何情/色意味那種,鐘情抬了抬手,摸了摸自己耳畔的杜丹花,終究是沒舍得把它摘下來。

“你有沒有,”鐘情抱著膝蓋,低低地問裴季禮,“那種自己很羨慕、卻覺得自己怎麼也比不上的人?”

“有啊,還很多啊,”裴季禮吊兒郎當地躺到鐘情身前的一片草地上,側過臉來,微微眯著眼,似是

回憶,也似乎隻是被陽光灼著眼了而已,與鐘情低低道,“我是父王的庶三子,生母是府中的歌姬,在生我那天難產,血崩去了。”

“養母是父王的側妃,色衰而愛馳,從小我們那個院子,就一向不大受父王喜愛…我上麵有兩個嫡母的哥哥,下麵有父王寵妃所生的弟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要什麼有什麼的長大的,我曾經就很羨慕他們。”

“不過還好了,養母待我不薄,舅舅見我根骨不錯,也願意帶我習武練兵,對了,我給你講個好玩的事情,你可不要告訴彆人…我五歲那年,武當山有位德高望重的道長下山來,特彆受我父王追捧,道長說我根骨清奇,適合習道家武學,想把我帶上山收為關門弟子,當時父王都答應了,要不是母親,唔,就是我養母要死要活地攔著,我如今可就是位道長了。”

裴季禮一邊說著,一邊做了個道士捋拂塵的動作。

鐘情被他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眼飛揚開,

完全就是一株養在深閨無憂無慮的美人蘭,忍不住笑著附和道:“那還真是多謝道長屢次出手相助了。”

“不行了不行了,”裴季禮擺了擺手,笑吟吟地望著鐘情,“裴某人現在六根不淨,塵緣未了,做不了道長了。”

鐘情隻當沒聽懂他這一句略顯輕佻的試探,撐著下巴反諷道:“哦,武當山的道士也講究六根清淨那一套麼?”

兩人四目相對,齊齊地笑了出來。

然後同時開口——

“其實還好,現在決個了斷,總比日後再去煩惱要好。”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彆想了,就是壽春王那個小白臉沒福氣。”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然後再一次相視而笑。

“我又哪裡算得上是什麼‘福氣’,”鐘情略帶自嘲地歎了口氣,低低道,“從小到大,我總是顯得

有那麼一點不大合群…說起來,真的是很羨慕黎姑娘那樣的性子。”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鐘姑娘這樣的天之驕女也有很羨慕的人麼?那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可怎麼活,”裴季禮拍拍身上的草站了起來,笑著道,“快彆想了,合不來那是她們暗暗嫉妒你,回去吧,彆把彆人的錯誤強加到自己身上去煩惱。”

“我有什麼可值得人嫉妒的麼?”鐘情捧著臉,疑惑不解道。

“鐘姑娘,”裴季禮頓了一下,半俯下身,定定地望著鐘情單純疑惑的臉,緩緩地挑了挑眉,喉間微啞道,“你這是非得,要我再親口誇你兩句麼?”

鐘情定定地看著他,裴季禮離得太近了,這一回,他眼睛裡的有些東西再也不掩飾不住了。

裴季禮的喉嚨微微動了動。

鐘情猛地低頭一笑,按著裴季禮的肩站了起來,促狹道:“心情不好,騙句誇獎也要被人看穿,真是

太讓人傷心了…順便一說,裴侍衛,您的衣服該換一換了。”

鐘情最後偏頭一笑就轉身走了,裴季禮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背,一手的血,一想到自己方才對著鐘情時就是披著這麼滿身的馬血…裴季禮忍不住低低地罵了句粗話。

簡直是連僅有的形象也被他剛才敗得差不多了。

“哥,你怎麼窩在這邊發呆?”同值的禦前侍衛過來,好奇地與裴季禮打招呼,因著裴季禮性情豪舒,為人爽快,武藝高強又足夠護短,在洛陽混到禦前侍衛一職後,同值的儼然都把他當作半個老大看了,“這兒犄角旮旯的,有什麼好看的啊?走走走,我們去看陛下他們比摔跤去。”

裴季禮心想剛才在這裡那位可比你們一群粗野漢子摔跤什麼的好看多了,不過——

裴季禮挑了挑眉,故作不在意地問道:“陛下也在?那壽春王他們也在的麼?”

“在啊,”同值的禦前侍衛一見裴季禮感興趣,

頓時就來勁兒了,高興道,“那群貴人們都在著呢,哥,你可是咱們裡麵最厲害的了,快上去給他們露兩手,給我們長長臉啊!”

“不著急,”裴季禮把手懶懶地搭在同伴身上,隨意道,“先讓哥換身衣服再過去顯擺,沉住氣,好東西都是最後壓軸登場的…”

人自然也是。

吊兒郎當地野蠻生長到二十來歲,裴季禮一把童子少年心動了情,望著遠處鐘情已經消失不見的背影,在心裡緩緩立誓道:謔,總有一天,得讓手下那幫三五不著六的臭小子們齊聲聲地向她喊嫂子。

袁相愛孫又如何,天之驕女又如何,洛陽牡丹如何,國色天香又如何…這把春色,心心戀戀了這麼久,我還非得要握到自己手裡不可了。

我會好好愛惜她的,裴季禮頗為樂觀道,雖然我出身不行,但是我還能努力啊,再如何,我裴某人至少沒有那些子亂七八糟的表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