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這種東西,學不會就是學不會,孫青霞反正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的。
但這一串曾經從八無先生口中說出來給戚尋聽的名字,現在又被她複述出來一次的時候,孫青霞又覺得,好像還真的是有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尤其是戚尋其實還沒說出來的那幾個化名,也取得不是一般的不走心。
比如孫公虹。
孫青霞自己再次想起來都要沉默。
他也記不起來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了,大概是他的朋友公孫揚眉和他亦師亦友的長輩長孫飛虹的名字拚在一起吧。
這會兒他又覺得自己的名字留在那裡也沒什麼問題了,比起那些個化名確實是本名聽起來要稍微正常一點。
何況反正這和他原本所在也並不是一個世界,丟臉也丟不到哪裡去。
汴京中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交手過後,孫青霞以火器相助金風細雨樓,抗衡六分半堂中出自江南霹靂堂的火器,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而作為回報,也因為此刻處在皇位上的人並不是趙佶而是無情,以刺殺天子的罪名被關押在天牢之中,甚至得了個淒涼王稱號的長孫飛虹也成功被釋放了出來。
這便是孫青霞彼時同意替金風細雨樓做事的訴求。
而按照孫青霞的計劃,他接下來該做的,便是在京城裡還清欠著溫絲卷的人情之後前往山東神槍會,協助長孫飛虹奪回一貫堂堂主的身份。
當然在此期間,多年不見天日的長孫飛虹,實際上還需要在溫絲卷的協助下,化解他身上不能得見天日的奇毒。
也正是在這個緩衝過渡的時間,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眼前一黑。
等到從一種讓人覺得翻天覆地的暈眩感中緩過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麵前的戚尋,和她身後依然仿佛是個背後靈的狄飛驚。
“……”等等,這是個什麼情況?
說好的她要回去神水宮一趟呢?
孫青霞自認經曆過的大風大浪也不少了,他更是個殺手做得店小一做得沒什麼身份扮演不得的人,卻還真沒見過這樣能讓他忽然就換了個地方的陰招。
更讓人覺得可怕的無疑是,他先前所在的時候明明是黑夜,甚至他都已經孤身返回了房中準備入睡的時候,此刻眼前卻是明晃晃的白天。
但他暫時也來不及想這個問題,他已經看到了麵前戚尋的特殊情況。
她原本隻有鬢邊的兩縷頭發是白色的,現在卻完全變成了素白一片,實在很難不讓孫青霞想到溫絲卷的情況。
溫絲卷連長孫飛虹這種病症都敢試一試醫治,卻治不了自己身上的未老先衰,孫青霞是知道的。
戚尋將神照經交給溫絲卷又不是在明麵上轉交的,何況這門武功並沒具現在外表上,讓他的發色由白轉黑,以至於孫青霞的認知中還是之前的消息。
現在驟然看到戚尋也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孫青霞隻能猜測這就是溫蛇一脈的共同病症,而現在這個做妹妹的也並沒有逃過。
於是在聽到她說撈到了足夠的錢就能想辦法配置出對應的藥方,孫青霞也深信不疑。
越是奇特的病症也就越是需要反複嘗試去破解,
這對應的開銷大一點實在可以理解。
至於為什麼他會被戚尋拉到彆的世界,總之甩鍋給神水宮的神奇手段就是了。
“所以這就是八無先生四處開設店鋪的緣由嗎?”孫青霞當時又問了一句。
不……其實他多半是閒著無聊吧。
戚尋忍不住思考了一下。
可孫青霞這麼想無疑是對她來說有利的。
所以她乾脆春秋筆法地表達了兩句對他這個猜測的認可,更是用幾句話誤導了孫青霞相信,她為何要選擇利用特殊的手段抵達到另一個世界。
那完全是因為原本的世界在交錯林立的勢力之中要想得到這樣的利益收獲,要困難太多了。
孫青霞深以為然。
在從戚尋口中了解了一番這個世界的背景,又從她這裡知道了計劃後,他也更覺得這個說法說得通。
在他原本所在的世界中,他那把騰騰騰火器的研發讓他深入了山東神槍會的高層之中,也讓他親眼見到過有些人是如何為了那一點利益,而讓長孫飛虹被迫卸任。
他更知道放在他原本的世界中,絕不可能會出現什麼決戰紫禁之巔非但沒有人阻攔,反而隻會有人在京城裡開設賭局盤口的情況,因為諸葛神侯一定會肅清秩序。
何況孫青霞一想到戚尋若是賺夠了錢也找到了破解未老先衰的法子,到時候受益的還有八無先生,那他的人情債也就徹底還清了,更覺得確實該配合她撈一筆大的。
抱著這樣想法的孫青霞,誰看了不得說是一個合格的打工人。
大概是比楚留香還要合格的打工人。
戚尋都要思考一下孫青霞能當溫老某係列的男主角,是不是因為他還是屬於挺好忽悠的那一類了……
不過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孫青霞雖然腦子裡沒有什麼美強慘的概念,但並不妨礙他在看到戚尋的時候大差不離想的就是這麼個詞。
現在暫時脫離開關於起名到底土不土的這個問題,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在看向她的白發的時候,露出什麼感慨的神情,隻是繼續問道:“戚姑娘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我們去找西門吹雪。”戚尋回道。
戚尋原本還以為,她提前插手進了金鵬王朝事件中,提前解決了霍休後,並未遭到這個橫禍的獨孤一鶴還活著,身為獨孤一鶴的弟子孫秀青應該並沒有跟西門吹雪攪和在一起才對。
但從這紫禁之巔論劍的延期和近來京城中的流言來看,這段感情的萌芽發展好像並沒有被她弄出來的意外給影響到。
那麼這兩人大概除了孽緣也沒有彆的話可以說的了。
所以這會兒西門吹雪的位置也好猜了。
戚尋已經帶著孫青霞找到了京城中的那家合芳齋。
這也正是西門吹雪在京城中暫時落腳的地方。
沒有人會想到西門吹雪會暫住在這樣的糕餅鋪子之後的院子裡。
四開間的門麵配合上寫有合芳齋三個大字的金字招牌,讓這家糕餅鋪子看起來實在很像是個合格的老字號。
而眾所周知,西門吹雪住在萬梅山莊,並不是京城戶口,他自然也就不該在京城裡有這樣一家糕餅鋪子。
“打進去
?”孫青霞看著麵前人來人往的鋪子,出聲問道。
“當然是翻牆進去。”
雖然她們是來搞事的,但戚尋可沒打算打擾人家買糕餅的心情,直接從前麵的鋪子轟開通往後院的門,而是很乾脆地領著孫青霞繞了個路從後門跳了進去。
要不是戚尋現在手握無爭山莊的地皮,和上麵經曆了多年翻修擴建後更加景致秀麗的庭院,在踏入這京城裡的四合院的時候,她真的有點酸。
說好的練劍的都是窮鬼呢,為什麼你西門吹雪不一樣。
對了,還並不隻是西門吹雪一個,葉孤城甚至有島有城。
戚尋拍了拍真·窮鬼·劍客·孫青霞的肩膀以示安慰,得到了對方一個完全沒領會到的眼神。
她也沒跟孫青霞解釋,隻是徑直穿過了園中的石榴樹和桂樹,走過了此刻還隻有了幾簇早菊的花叢,走到了園中的六角亭前。
西門吹雪正在亭中,一並在亭中的還有他的夫人孫秀青。
或許是因為並沒有背負上師父死後便不顧峨眉派興衰、嫁給了西門吹雪這樣的罵名,原本性情就偏向明利爽快的孫秀青看起來眉眼間還有一種明朗的神情。
決戰在即的憂愁在她的臉上很難找到蹤跡,大抵是因為西門吹雪並非沒有跟她提到不能取勝隻有死亡的結局這件事,那麼她此刻也並不想為了這個結果而傷懷。
何況她現在身懷有孕,也並不適合太過激烈的情緒起伏。
至於西門吹雪——
戚尋上一回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沒有見過他,也無法對比出他在成婚前後的差異,隻能大概感覺得出來,比起江湖傳聞所說的冷淡如冰的狀態,他身上現在是有人性的。
也大概正是因為這樣,在發覺自己的地盤被人闖入後,西門吹雪並沒有當即拔劍,而是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孫秀青的前麵。
“閣下好靈通的消息。”西門吹雪冷聲說道。
有合芳齋這層掩護在,出於糕餅甜食和西門吹雪之間的違和,哪怕以陸小鳳的好人緣,更有大智大通這樣的消息渠道,都沒能找到他的下落,卻沒想到還是被人給找上了門來。
隻是這人好像並不像是其他想要找到他的人一樣,目的是從他這裡知道他到底有沒有麵對葉孤城取勝的底氣。
她的目光在他握劍的手上停駐了片刻,而後落到了他背後的劍上,這才開
口說道:“我聽說過你的劍,也聽說了你和葉孤城約定的決戰。”
“姑娘有話不妨直說。”西門吹雪說道。
“做學問的人和習練劍術的人是差不多的,朝聞道夕死可矣,是不是這個道理?”戚尋問道。
西門吹雪:“不錯。”
“能與白雲城主交手一戰的機會,西門莊主不想錯過,我的朋友也並不想錯過。”
戚尋的這句話讓西門吹雪的眉峰微微蹙了蹙,卻並沒有打斷她繼續說下去的話茬。
“這世上最頂尖的劍客最怕的就是沒有合適的對手,葉城主和西門莊主一戰勢必以其中一方的死亡而告終,活下的來的那一個要麼取勝不易也留下了什麼影響劍術的傷勢,要麼真正從中得到了劍道突破的契機,卻也已經到了下一個層次。”
“巧得很,我這位朋友也正在修習劍術的瓶頸期,所以——”
“西門莊主,你們介不介意多一個人論劍?”
“……”比劍這種東西也是可以隨便加一個人的嗎?
西門吹雪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大概不是他不正常就是對方不正常。
可偏偏戚尋坦然地迎向了他的目光,而站在她身邊的孫青霞連被人拽到了彆的世界的情況都體驗到了,又哪裡還會覺得被人扣上了個什麼“劍術發展到了瓶頸期”的帽子,會是什麼問題。
“西門莊主若是覺得我的朋友不夠這個資格,大可以試試他的本事,若是將他一劍殺了,正好我還在這裡可以當個收屍的。”
戚尋可不是隨便做出的這個決定。
她對孫青霞的劍法有信心。
以縱劍三十三式聞名的孫青霞,最適合在絕對開敞的環境下作戰,他就連用劍的法門都是“劍劍向天開式,不然也得朝天收式”(*),也被稱為朝天一劍。
戚尋初遇孫青霞之時,在崩大碗的茶攤內與孫青霞交手的一戰,完全是占了他出劍空間局促,又不敢損毀茶攤的便宜,絕不代表孫青霞的劍法不夠強。
孫青霞能在脫離神槍會後抵住了神槍會的連番追殺,與南麵王鬥,與叫天王爭,更是在原著中本應該成為戚少商繼任金風細雨樓後對上天下第七、羅睡覺以及六分半堂的一個重要助力,何況還生活在說英雄這種比之陸小鳳世界更加高武的世界內,他的劍絕不輸於西門吹雪。
畢竟是她兄長的朋友,戚尋並沒打算讓孫青霞送死。
“西門莊主怎麼看?”
戚尋這話實在讓西門吹雪很難說出個拒絕的理由。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若是孫青霞的實力能配得上和西門吹雪的交手,這一次隻是個資格的確認,真正的決戰還是在九月十五。
他拖延決戰時間其實是為了安頓妻子的計劃,並不受到影響。
而如果孫青霞的實力配不上,那麼他大可以將他斬殺在此地,正如戚尋所說,她會替他收屍的。
這年頭這麼有覺悟的江湖人實在是不多了。
西門吹雪並不覺得孫青霞在此時的挑戰是為了暗算他。
這個與他年歲相仿的劍客眉眼間壓不住的鋒芒銳意,更有一種絕不為世俗所壓製的桀驁,這樣的人絕不屑於去用什麼下流手段。
這種人是很適合作為對手的,尤其是劍道進境上的對手。
戚尋會選擇孫青霞作為助戰正是這個緣由。
他完全可以靠著自己的形象,增加一個說服西門吹雪的理由。
“我好像沒有拒絕的必要。”西門吹雪並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太久。
比起他本已經做好準備被人旁敲側擊試探的情況,戚尋和孫青霞這種直接攤牌來說的情況,無疑要更對他的胃口。
在說完這個好字後,西門吹雪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這把樣式古樸的烏鞘長劍在鏗然出鞘的時候,發出了一聲輕鳴。
劍風帶起的寒意像是將這夏末的最後一點暑熱都給清除了。
“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長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一兩。”(*)
換成葉孤城或者是任何一個按照此間規矩交手的劍客
,這會兒就應該說一句“好劍”了,但孫青霞並不是一個正常人,他隻是頷首回道:“尚可。”
而作為回應他自然也是要介紹一下自己的劍的。
“此劍名為朝天,劍長七尺三寸……”
孫青霞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覺得這兩把劍的長度差彆有點大,一個三尺七寸一個七尺三寸,聽上去尤其像是在找茬的。
但現在兩把劍都指向了自己的對手,又誰都看得出來,他所說的長度並非作偽。
“西門莊主,請了。”孫青霞懶得在這種事情上給自己找不自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他隻是將背後的焦尾琴朝著戚尋拋了過來,免得打擾到他的出招。
朝天□□劍這把過長的劍,在他手中分明也和短劍並無什麼區彆。
而這開闊的花園之中更沒有任何的東西對他來說是障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