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難不讓他越發覺得江湖險惡了起來。
而在聽到發現他的屍體的位置,亂石堆上鮮血依稀可見一個“劍”字字樣後,在場眾人都陷入了沉思。
劍?什麼劍?
淩飛閣凝視雄娘子還帶著血色的指尖,忽然開口問道:“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這江湖上用劍之人多不勝數,但能讓君子劍和他的朋友一並應付不來的,範圍就縮小了不少了。真到了窮途末路之時,若是有機會將人的信息留下來,你們誰會留一個劍字的?”
要留也得留個姓氏才對,就算不是姓氏,也得優先對方的特征,再不濟就算是對方的衣著打扮也成。
留個“劍”字算什麼?這可實在是給他們的破案增加了太多難度。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對方既不是江湖上出名的劍客,又沒有什麼特彆典型的特征,或者是這位劍客既然會慌不擇路地一腳踩空,想來也沒全看清那位劍客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戚尋不動聲色地開始錯誤引導。
但她年少有為,與這些個前輩交談也不見任何局促的狀況,她一開口便自有一種奇怪的說服力,而倘若按照她的這個說法說下去,或許還真是說得通的。
“少宮主這話有些道理。”帥一帆回道,“昔年虎丘諸君論劍,君子劍也在其中,他對各家劍術特征都心中有數,與他同行之人也該認得出來才對,此人既然有機會在臨死前留下信息,縱然出手的是薛衣人,也顯然有機會留個薛字,何必寫個劍,可見此人是真沒在江湖上留有什麼名號。”
“若是連其他特征都沒留下的話——”
帥一帆沉吟片刻,卻沒能從記憶中找出一個符合條件之人來。
朱藻卻忽然想到什麼一般拍了拍額頭,在一眾沉默之人便顯得尤其醒目,“你們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個事兒。前些日子有個不長眼的家夥刺殺營生做到我的麵前來了,被我攔了之後派出了另一個更有本事些的,被我擒獲之後人是服毒自儘了,身上的令牌卻沒來得及毀掉。”
他朝著身後之人伸手,那跟在他身後的仆從便遞上來了一塊銅牌。
當這麵銅牌被他攤開在掌心的時候,在場之人都清楚地看到,在銅牌之上刻著十三柄狹長的劍,被劍拱衛在正中的是一隻手(*)。
“這位刺客不是我的對手,卻也算得上是劍法出眾,將他教出來的人想來並不簡單,若是劍術絕倫足以製造出這樣的傷口也不無可能,這倒是一個備選項。”
“……”戚尋差點繃不住,低下頭來掩飾住了唇角的上揚。
這叫什麼,這叫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該說不說,薛笑人的運氣是實在差得很。
她原本還想著再弄出點誤導的信息來的,誰知道這殺手組織惹上誰不好,非要惹上麻衣客這種人物。
這十三把長劍繞著魔手的銅牌,怕是隻在他備加器重的十三位殺手的手裡留存,卻意外遺落了一麵在朱藻的手裡,更是在此時成了讓他背黑鍋的指向標誌之一。
更關鍵的是,行動之時隱藏身份的殺手,當然是不容易被人總結出什麼特征的,若隻能留下一個用來指向凶手的字,隻能是個“劍”字。
可供懷疑的人選太少,以至於當朱藻提供了一種解釋後,眾人雖然沒有明言相信與否,但心中的天平卻已經倒向了這種可能性。
但是——
“但殺君子劍的目的何在?”
淩飛閣依然不忘自己印象中黃魯直忠厚老實的形象,“他這個人連彆人問他下一招是什麼都會不加掩飾地說出來,一向跟彆人是不結仇的,按理來說可不該惹上此等麻煩人物的。”
朱藻提出了一種與劍有關的解釋,依然不能讓淩飛閣想通這件事。
然而正在此時,一道急促匆忙的腳步聲忽然朝著大廳這邊而來,不過須臾,就有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廝扶著門框出現在了他們麵前,“幾位……幾位大俠,我們在花園裡發現了個沒合上的密室。幾位要不要去看看!”
看,怎麼不看!
原東園被送交官府之前,無爭山莊的私庫是都先被查繳清楚的,縱然並沒被一個個地盤都翻找過去,將這三百年經營的山莊內的密室都儘數開啟出來,絕大部分呈現在明麵上的總是沒放過的。
自覺自己末路已到的原東園更不想將無爭山莊的東西留給這些個看戲的江湖人士,在報出自己的藏寶之地的時候那叫一個主動配合,否則這座空殼山莊也不會落到戚尋手裡——
正是因為這筆不動產雖然可觀,卻還沒到財帛動人心的地步,更何況養著山莊裡的這些個人,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卻沒想到才不過這麼點時間門,就又冒出來了個明顯是在此前沒有被發掘出來的密室。
淩飛閣直覺自己想知道的問題,可能會在這個密室之中找到答案,當先便走了出去。
但在踏入這個花園假山之中藏匿的密室入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此地淤積的灰塵實在是太過驚人了,天知道是從頂上透來一線天光的縫隙裡,漏了多少年的灰進來。
起碼他對比對比關東淩家那些個無人灑掃的角落,都能判斷出,起碼在原東園做這個無爭山莊莊主期間門,是絕無可能有人來到此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三百年間門挖的窟窿太多了,有些地方原東園自己都沒顧得上。
因為有人進來而帶起的風,將此地的塵灰給卷了起來,淩飛閣伸手在麵前擋了擋,才免於被塵灰嗆到。
戚尋跟在他身後,朝著這一片灰塵中幾個零星的腳印看去,露出了一點微不可見的笑容。
多虧係統小地圖,才讓她發現了這麼個地方,更是為了以防這些人將此地的見聞拿去問原東園,得到一個會將她拆穿的答案。
原東園知不知道這地方不重要,起碼他應當沒有走進來過。
“這是個什麼鬼地方……”
朱藻這人喜好排場,更有點潔癖,他振袖之間門塵灰朝著兩側散開,又掣著了火折子照亮了前方的路。
這假山之下的石室極其幽深,幾人朝著深處走出了數十步,前方才豁然開敞,將真正的密室所在呈現在了幾人麵前。
此地堆積的塵灰倒是不如入口處的多,但也相差無幾。
但此地卻顯然要顯得吊詭得多。
一張張血色的簾幔從高處掛下來,隨著石縫內透進來的一點微弱的風,呈現出微弱的搖擺力道。
朱藻下意識地伸手拉過了一條。
這本是個想阻止這沾染了灰塵的布幔吹動到他的身上的動作,卻正好將這一條被手中的火燭照亮,也正照出了這布幔上筆力如刀的三個字。
“大……宗……師……?”
這明明是落筆極其正經的三個字,朱藻卻心頭一驚,恍惚從其中看出了幾分怪異離奇之感來,他像是被火苗躥上了手一樣下意識地一鬆。
然而當他伴隨著手中光亮的移動又往前走出兩步的時候,一片微弱光影裡如有磷光縈繞的相同字樣,在每一條簾幔上浮動扭曲又撲麵而來。
他躲過了前一個的長久注視後的煎熬,卻沒躲過這種讓人覺得覆壓而來的窒息感。
朱藻又不知道這些玩意全是戚尋連夜臨摹溫蛇手筆折騰出來的!
他隻以為無爭山莊的哪一任莊主瘋了!
誰若不瘋哪裡能搞出來這種東西!
他不敢再朝著高處看去,以防這種近乎洗腦的大宗師字樣讓他受到什麼影響,便本能地朝著前方唯一一件擺在地上的家具看去。
在層層垂簾的中心擺著一張桌案,而這張同樣籠罩了灰塵的桌子上,正清楚分明地有一個方形狹長的並未落灰之處。
他喃喃問道:“你們說,這裡此前是不是……放了個劍匣?”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大概很難不做出這種先入為主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