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為你的戀人。”
江初言呼吸滯了一瞬間。
“我……”
他艱難地張開了嘴唇。
然後,沒等他說出剩下的話,賀淵已經朝著他低下了頭。
男生的嘴唇很冰涼,也很柔軟,與他生澀且糟糕的技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初言所有的聲音都被賀淵以無比野蠻且貪婪的方式儘數吞噬。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放慢鍵。
江初言原本環繞在賀淵肩頭的胳膊放了下來,再然後他開始輕輕推起了對方過的胸口……
他的悶哼變得苦惱而柔軟,聽上去更像是某種曖昧的嗚咽。
而賀淵依舊沒有放開他。
最後他甚至不得不艱難地曲起自己的膝蓋好讓賀淵離自己更遠一點——
“砰——”
賀淵的身體被江初言踢到了床下,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江初言完全沒預料到賀淵竟然會完全不反抗,他被男生掉在地上的巨大動靜嚇了一跳,整個人倏然回神,然後才麵紅耳赤地撐著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揉著自己的嘴唇看向地上的賀淵,臉已經完全燃燒起來。
“你,你,你不要太過分。”
江初言結結巴巴地衝著賀淵說道。
“我明明還沒有答應你。”
賀淵揉著小腹,專注而貪婪地盯著江初言。
“抱歉。我錯了……”
他誠懇地說道。
但江初言總覺得他臉上似乎還寫著另外一行未曾說出口的字——
【我下次還敢。】
“我忍太久了,剛才實在是控製不住。”
賀淵一字一句地說道。
“跟我交往吧,初言。”
一邊說著,他一邊慢慢起身。
最後一聲呼喚說出口的同時,他已經來到了江初言的麵前。
燭火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打在了江初言的身上。
男生的麵容背光下顯得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眼睛顯得異常明亮。
江初言嘴唇翕合了一下。
雖然從青春期開始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喜歡的是同性,可江初言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感受到賀淵帶給他的感覺。
他感到安心。
但莫名的,又會因為賀淵而騰起奇異的戰栗與慌張。
“……好。”
那一聲柔軟的呢喃,再一次被賀淵的嘴唇吞沒。
*
在儀式開始的那天清晨,江初言的房間裡湧進了許多皮膚蒼白,盛裝打扮的龍沼女人。她們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露出來的牙齒白得森然。
“這些都是我們村子裡手藝最好的喜娘,”布達措措站在門口,搓著手替這她們介紹道,“畢竟是龍神娶親,新娘肯定是要好好打扮的。”
說完這些,他眼睛咕嚕嚕轉動著,口裡嘟囔不休,又跟那幾個喜娘說了好些土語。
“可,可我是男的——”
江初言艱難地說道。
但布達措措並沒有給他拒絕打扮的選項。
成箱的首飾與服裝被人流水一般抬進了江初言的房間,江初言幾乎是被人架著坐在了座位上。
他用求救的目光望向賀淵,結果賀淵也被人架著拉到了門外。
看到賀淵要走,江初言有點慌。
賀淵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可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嘴裡嚷嚷著土語滿臉惶恐地衝了過來。
雖然江初言聽不懂,他還是能感覺得到,似乎是有什麼意外發生了。因為一陣耳語之後,賀淵滿臉鐵青地湊過來,壓低聲音跟江初言解釋了一句:“……徐遠舟還有白珂他們幾個,剛才趁著村子裡籌備儀式,偷偷拿了車鑰匙開車跑了。”
江初言的瞳孔倏然緊縮。
眼前的景象倏然晃了一晃,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麵驟然浮現在腦海之中。
【初言,徐遠舟他們……他們自己開車提前離開了。】
【初言,那幾個人,他們,他們走了。】
【人呢?靠,那幾個混蛋,他們怎麼做得出來,他們怎麼能自己跑?】
……
【初言,為什麼要哭呢?你明明為了他們付出了那麼多,可是,他們把你拋下時,可沒有一點猶豫呢。】
*
“初言?!”
“初言,你還好麼?”
“你怎麼了……”
……
新任男朋友關切的聲音傳來,聽上去卻是朦朦朧朧的,好像無形中隔了一層。
一陣尖銳的頭痛瞬間在腦海深處炸開,江初言身體晃了一下,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在回過神來時,剛才腦中浮現出來的畫麵已經如同陽光下的朝露一般瞬間消散不見。江初言定了定神,再去看賀淵,發現後者此時表情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甚至都能看到男生額角不斷跳動的青筋。
“你彆急,我會想辦法的。”
賀淵抱住了江初言,湊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
“嗯。”
江初言頓了頓,才應了一句。
真奇怪。
他忍不住想。
發生這種事情,他本應該覺得憤怒,覺得不可置信才對。
要知道,那三個人裡頭,還有一個是徐遠舟——他的青梅竹馬,兼曾經的戀人。但即便是有過那麼深厚的感情基礎,那三個人依然毫不猶豫地拋下了江初言自己逃跑了。
然而此時此刻,江初言心中卻沒有太大的波瀾。
仿佛冥冥之中,他早就已經知道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可是……
他為什麼會知道?
*
賀淵因為這件事情,滿臉煩躁地暫時離開了房間。隻留下了江初言獨自坐在房中被龍沼的喜娘們裝扮。
“我很快回來,你彆怕。”
離開前,賀淵小心地囑咐道。
他顯得異常焦躁不安,臨走前,他忽然俯下身用力地抱了江初言一下。
“我不在,你要小心。”
伴隨著男生的低語,江初言忽然覺得掌心微微一重。
一柄小巧冰冷的刀,被偷偷遞到了江初言的掌心。察覺到手中忽然出現的刀,他目光顫動了一下,抬眸與賀淵無聲無息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江初言演努力不要流露出異樣的神色。
“你也是……要小心。”
在賀淵的身影即將從門口消失時,江初言握緊了手中冰冷的小刀,強自鎮定地衝著賀淵說道。
賀淵背對著他,抬手做了個OK的手勢。
而因為這個小插曲,在接下來好一段時間裡,江初言都有些魂不守舍。
所以,等他意識到違和感時,他的新娘裝扮進程都已經快要過半了。
江初言當時已經換上了一件繡滿了魚鱗紋的鮮紅嫁衣。
他的下巴被女人冰冷微濕的手指輕輕掐著,微微抬高。
被磨得細軟的米粉撲在他的臉上,飛騰的粉末讓江初言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甜腥味撲麵而來。
濡濕,溫熱的液體被人輕輕刷在了江初言的眼角與唇上。
江初言打了一個寒顫,猛然睜開了眼睛。
“那是什麼——”
他心慌意亂地喊道。
可喜娘們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他,嘴裡全是他聽不懂的土語。
江初言沒有來的騰起一股寒意。
他想要去看鏡子,想要知道剛才那一瞬間喜娘們到底在他臉上抹了什麼。
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整個梳妝期間,他都沒有看到過鏡子。
事實上,自從到了龍沼村,除了白珂房間裡的鏡子,江初言從來都沒有看到過跟鏡子有關的東西。
……
不,不對……
等等,他真的在白珂房間裡見到過鏡子嗎?
江初言仔細回想了一番,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記不清了。
難以解釋的直覺告訴他,鏡子很重要。江初言猛然起身,想要離開房間去一樓看一眼鏡子,結果他還沒有到門口,就被無數雙手重新拉了回去。
喜娘們手舞足蹈在他麵前比劃了很久,就是不許他離開房間。
好在,沒過多久,江初言的所有新娘裝扮都已完成。
喜娘們在江初言的一通脾氣之後,帶著那種麵具一般的笑容恭敬地退出了房間。
“哢——”
門被關上了。
江初言喘著粗氣在房間裡站了一會兒,靜靜地聽著門外動靜漸漸遠去。
聽上去,那些龍沼村民已經離開了。
可江初言並沒有選擇直接開門偷溜,而是小心翼翼地慢慢俯下身,在門底下的縫隙中,往外看了一眼。
一排紅色布鞋整整齊齊拍成了一溜,正貼在他的房門前。
“……”
江初言猛然一個深呼吸,將口中差點脫口而出的驚懼低歎咽回了喉嚨。
然後他探向自己的袖口,從裡頭取出了之前賀淵偷偷遞給他的那把小刀,然後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那把小刀的刀身很窄,刀柄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表麵隱隱浮現出一圈又一圈環形的紋路。對著光仔細端詳,隱約能看出來,那年輪一般的紋路中夾雜著些許暗色的金絲。
江初言扯了根頭發在刀刃上試了一下,在碰觸到刀刃的瞬間,頭發斷了。
“呼……”
江初言徐徐吐出一口氣。
這肯定不是外界的刀具,應該就是龍沼村當地出產的。江初言也想不通,賀淵究竟是從哪裡搞來這種利器的,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有了這把刀,他確實安心了許多。
江初言強迫自己不要陷入惶然無措的心態之中。
定了定神,江初言走向了自己的床,然後他一邊緊盯著門口,一邊悄悄從床縫裡,掏出了自己之前藏在那裡的手機。
點開屏幕,江初言首先看了一眼信號欄,他無比失望地發現那裡依然是一片灰色。
然後,他做了一個深呼吸,點開了手機的相機功能。
他將鏡頭對準了自己。
屏幕上的青年一張臉白得出奇,眼瞼,額頭還有嘴唇上,都被塗上某種猩紅的“顏料”。
那確確實實就是江初言自己的臉。
隻不過在落後村落喜娘手法怪異化妝下,青年的眉眼間,竟然顯露出一種陌生的妖冶來。
相機裡的自己並沒有什麼太過於異常的地方,江初言在確定了這一點後心頭微鬆——可就在這時,他的手稍稍晃動了一下,鏡頭不小心就掃到了他的身後。
一雙膚色微青的手,正一點點摳著粗糙的地板,緩慢地從江初言背後的床底下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