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金色的眸子, 好似盛著世間萬物的輝澤。
純粹漂亮,讓人移不開視線。
蘇瑜並不是第一次直視神明的眼睛, 之前在和尤利塞斯對上的時候她便這麼做過。
神明一般是不會允許人類直視自己的,無論是因為兩者之間的地位差距懸殊,還是因為神明本身骨子裡那種倨傲。
蘇瑜之所以能夠這般輕易直視尤利塞斯,隻是因為被他允許了而已。
而其中神格所帶來的威壓雖然被他收斂了許多,她卻還是能夠感受到。
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蘇瑜沒有得到神主的允許便直接抬頭看過去了。
在和對方直視的時候彆說是威壓了,就連一絲壓迫感都沒有感知分毫。
很神奇的。
蘇瑜覺得這樣才才是她原本應該看向他時候,最為合適的角度。
眼前的活了不知幾個千年的光明神和她所想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哪怕神明可以容顏永駐,可也應該是保持的是成年時候的樣子。
然而眼前的神明儼然是一副少年模樣, 和她一般年紀。
黑發金眸, 麵容俊美。
任他神情語氣如何老成,也掩蓋不了他麵上未長開的青澀。
他的頭發很長,比蘇瑜的還要長。如綢緞般順滑, 直直拖在了地上, 擦在腳踝之處。
由於此時夕陽的光線, 蘇瑜看到他的睫羽染上了淺淡的金色, 連同肌膚也一並帶上了這樣柔和的光暈。
蘇瑜看向他, 明明兩人除了頭發顏色一般,他們之間並沒有絲毫的相似。
但是她總覺得自己在注視著他的時候就像是在對著鏡子看自己,一時之間少有的恍惚。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是不是蘇瑜的錯覺, 神主這一次說話比起之前最開始詢問她的時候要溫和許多。
少了點兒疏離冷漠。
不過也沒有多親近就是了。
“失禮了。”
見神主並沒有因為自己剛才貿然抬頭與他直視而生氣,她心下鬆了口氣。
蘇瑜知道自己隻是個人族, 在對上神明時候態度還是得放低一些,不然討不到什麼好處。
於是儘管不怎麼喜歡, 她還是試著將頭再次低了下來。
隻是剛才進來時候低下去還算順利,此時頭卻如何也沒辦法低下來。
神主也注意到了,他金色的眸子閃了閃。
在蘇瑜皺著眉試著再次將頭低下去的時候。
他指尖微動,一陣風如一隻無形的手,輕柔地托著蘇瑜的下頜,將她的頭給輕輕抬起。
“不必了。”
“既然都已經敢直視我了,再這麼低頭故作謙卑隻會讓我覺得多此一舉,惺惺作態。”
“……”
蘇瑜摸不準對方這話裡的情緒,聽著像是在生氣,可是仔細揣摩了下卻發現似乎隻是有些不滿。
並沒有盛怒。
正是因為對對方這喜怒無常的性子琢磨不透,蘇瑜之後乾脆不說話了。
她想著他說什麼,她便應什麼。他讓她乾什麼,她便做什麼。
――這才是最為妥當的應對方式。
少年神主將兩隻手背在身後,像個老者一般沉著臉色來回在蘇瑜麵前走著。
蘇瑜在等著他開口,可等了半晌卻隻等到了對方走過來垂眸直勾勾看向自己。
他沒說話,隻是皺著眉打量著蘇瑜。
“你把手給我。”
良久,在看了半天都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來後,他這麼沉聲對蘇瑜說道。
蘇瑜長睫微動,也沒多問,徑直抬起了右手。
少年神主猶豫了一會兒,剛準備將自己發手搭上去的時候,他又頓住了。
“你先去旁邊聖池裡淨手。”
蘇瑜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纖長,沒有絲毫的臟汙。
她沉默了一瞬,大致上了解了對方可能有些潔癖。
等到她淨手回來之後,他這才不情不願的將手搭在了蘇瑜的手心之上。
在他指尖碰觸到蘇瑜的瞬間,蘇瑜便感覺到有什麼熱流沿著他的指尖融入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很舒服,很溫暖,好似整個身體都浸泡在溫泉之中一般。
剛開始還好,蘇瑜覺得很舒服,可一到了後麵她便無法感知到身體裡的那股熱流了。
不知道是她的身體還是她的意識,她下意識得並不希望對方再繼續探測下去。
同樣的,他也覺察到了這一點。
他薄唇微抿,不知道感知到了什麼,臉色有些不好看。
“你在拒絕我?”
要不是蘇瑜作為當事人,可能都要誤會對方這話裡的意思了。
她見對方將手收了回去,這才抬眸看了過去。
“抱歉,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他看著對方似乎真的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他心下煩躁,卻也沒像平日時候那麼毫不顧忌的發泄怒火。
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和蘇瑜本身無關。
“……嘖,算了,我和自己較什麼勁兒。”
“您說什麼?”
“沒什麼。”
他語氣很是不耐煩,然而說完之後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好。
他喉結滾了滾,彆扭又煩悶地開口主動解釋了一句。
“我沒生氣,也不是在對你發火。”
“不說這個了,回到剛才的問題。”
少年神明斟酌了下語氣,壓著心頭的情緒,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些。
“我剛才將神力引入你身體裡的時候,你對我似乎有很大的排斥。”
他走到神座之上,並沒有坐下,隻是用手指點了點神座的扶手。
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平靜了下心緒。
“一般會出現這種情況的隻有兩個可能。”
“要麼你信仰的神明不是我,要麼你就是無信仰者。”
之前伽爾在蘇瑜進來的時候便提醒過她,在神主問起來的時候要說信仰未定。
這樣才更妥當些。
不得不說,伽爾不愧是常年待在神主的天使,對他的了解之深。
他剛才提醒自己的兩件事,對方都詢問了。
“神主在上,我並無冒犯神明之意。”
“隻是八百萬神明之中,我尚未定下信仰而已。”
“你說謊。”
他金色的眸子眯了眯,看向蘇瑜的時候帶了一絲怒意。
怒火將他的眸子點亮,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你不是尚未定下信仰,你隻是拒絕信仰而已。”
“包括我。”
蘇瑜沉默了,她也不知道對方是如何知曉她剛才所說的並不是真話的。
按理說她這番說辭算是無懈可擊,毫無破綻的。
神明隻能夠聽到信仰者的心聲。
蘇瑜說自己尚未定下信仰和說自己無信仰一樣,對方都聽不到她的心聲。
可神主卻能夠這般篤定自己是無信仰,而非信仰未定。
這讓蘇瑜心下一悸,因為沒法低頭,隻垂眸避開了對方看過來的視線。
神主沉默了許久,最後少有的忍著情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更沒有為難蘇瑜。
“……你想要什麼賞賜?”
這個話題轉換的太快也太生硬了,蘇瑜一時半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詢問的是驅逐惡龍的獎勵。
“我沒什麼想要的東西,隻要是神主賞賜的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在我能接受的範圍之內的都可以。”
蘇瑜聽到頭頂處傳來一聲冷哼,他似乎並不高興聽到自己這麼回答。
“既然不知道要什麼就好好回去想清楚了再來吧,要是我送的你不喜歡倒是強人所難了。”
可能是站的久了,累了。
他走過去姿態隨意地坐在了神座之上,單手撐著下頜抿著薄唇毫不掩飾心裡的不爽,就這麼垂眸直勾勾盯著蘇瑜。
“你這麼規矩做什麼?難不成我會吃了你?”
從剛開始進來到現在,除了中途蘇瑜不受控製地抬頭之外,她一直都這麼有些拘束地站著。倒不是有多怕對方,隻是儘可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煩――怕得罪了他。
“麵對神主,規矩些是應該的。”
“那也要心服口服,我看你心裡對我不滿得很。”
一次還好,這都二三次了,蘇瑜要是再沒有發現對方一直在故意懟自己可能就真的是腦子不大好使了。
她是個討厭麻煩的,卻也不是個怕麻煩的。
她沉默了半晌,而後抬眸直勾勾看向了側靠著神座之上的少年神明。
“神主才是,好像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對我很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