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公子 七(1 / 2)

孟雲開知道一個孩子對於王放之的意義。

他在世上幾乎孤家寡人一個,似乎什麼牽掛都沒有了。有的時候孟雲開不知道是該敬佩他還是可憐他。他出身豪族,少年時名滿天下,青年時拜相封侯,權傾朝野,這片江山對他來說就在一指之遙,可是他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去愛。他庇護天下百姓,卻沒有人去庇護他,而那唯一一個除了他什麼都可以不要的人,也早早死在了後宅的銼磨和他的冷漠之下。

王放之不是不寂寞,所以他對孟雲展念念不忘。

隻不過他愛的也不是她,隻不過是懷念一段鮮衣怒馬、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她陪伴了那個時候的他,所以他記得她。他每一次看到孟雲展的時候,是在試圖從她身上找回從前的自己。

一個不必背負整座社稷的重量、不受世俗打擾、雙耳不聞窗外事的少年。

這也是他十年前娶回孟雲開的原因。

王放之透過孟雲開看到孟雲展,通過孟雲展看到自己。

但是如今他即將有一個孩子了,不論男女,這個孩子都是一個能讓他不計回報付出的人。

他會因為孟雲開而懂得愛,從而去愛這個孩子。

孟雲開坐在窗邊,眯著眼睛看著遠處漸漸升起來的太陽。這一陣子她越來越嗜睡,過不了多久就會覺得疲憊。木蓮站在她的身旁,這個年輕的姑娘臉上是真誠的笑意,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看著她:“夫人,您有身孕了,四夫人現在不敢再說道您了。”

她臉上的雀斑也隨著她的笑容一起綻放。

孟雲開看著這個才十七八歲的少女,臉上也帶上了微笑。她喜歡這種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姑娘,她們身上有一種吸引人、旺盛的生命力,看著就讓人感覺高興。

“不急,四夫人說什麼就讓她說吧,我沒有什麼的。”孟雲開擺了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木蓮卻著急了:“夫人,大人現在對您愛重有加,您怎麼還能讓四夫人欺負您呢?您也要為小郎君考慮啊。”

孟雲開含著笑,卻沒有再說什麼。琉璃燈也有些不解,開口問到:“你怎麼不像她說的那一樣,殺一殺四夫人的威風呢?”

哼,欺負它宿主的人都不是好人。

就因為她是一個醜八怪,所以你們不許欺負她!

“孟雲開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而木蓮了解她。如果有朝一日她突然一下子變得大張旗鼓,口懟太夫人,拳打四夫人,那我豈不是要被當成妖怪燒了,你舍得嗎?”孟雲開撐著臉,有些無聊,擺弄了一下窗台上的蘭花,“更何況我還需要四夫人啊。”

有些事情,如果被當事人親自點破了,反而不美。

她要是自己宣布懷孕的事情,怎麼可能讓王放之改變她在後宅的日子呢?

孟雲開要的是王放之的憐惜。

第二日王放之休沐,孟雲開知道機會來了。

他們是一同前去給太夫人請安的。

白雪紛飛,鵝毛大雪,王放之持著一把青色的油紙傘,兩人共同走在布滿積雪的路上,留下幾串腳印,又很快消失不見。他看向她,輕輕掖了掖她脖頸處的狐裘:“冷不冷?”

她搖了搖頭,反握住他捏著傘柄的手:“倒是大人平日裡公務繁忙,不要受涼了。”

他看著兩個人覆在一起的手:“叫我良輔。”

孟雲開卻微微一笑,沒有答應:“你是我的天,我的地,自然也就是大人。”

王放之沒有說話,反而為她拂去肩上的一片雪花,指尖在上麵多逗留了幾秒,碰了碰她的耳垂。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到:“這麼喜歡喊我大人的話,那就留到晚上再叫,我洗耳恭聽。”

她雙頰飛起紅暈,抿起了唇瓣,彆過了頭,卻將藏在眼尾的一點朱砂痣露了出來,正好擺在王放之的麵前。他俯身,溫涼的唇瓣貼在上麵,輕啄了一下。

他們的身影在飄飄大雪中若隱若現,隻看見有兩個人影並肩而站,難以分離。

二人走到了平心堂前麵。太夫人畏寒,平心堂一年四季都燒著炭火,他們進到外室的時候便感覺一陣暖意撲麵而來。王放之沒有自己先脫下大氅,反而先替孟雲開解開了領口的結子,這才自己褪下大氅,交給侍女。

王放之留意到孟雲開揣揣不安地看了一眼裡屋。

他按了按孟雲開的肩頭:“你先進去。”

她點了點頭,走了進去,還沒等她開口說話,便聽到四夫人的聲音:“哎呦,這不是大嫂嗎,怎麼今天來得這麼慢,還讓長輩等著,這可不符合禮數啊。”

孟雲開其實沒有來晚,隻不過是今天王放之隨行,來得比平日早到時遲了一點。

還沒等她說話,她便看見王放之走了進來,來到太夫人麵前,行了一個禮:“請祖母安。”

太夫人冷眼看著他的一舉一動,想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出聲,輕聲道:“起來吧。”

這是她的長孫,可她卻不能對他稍有微詞,置喙他的任何決定,當年如此,現在依舊,因為他還是王氏家主,一手遮天的大司馬。

四夫人的臉色白了白,撇向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