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 七(2 / 2)

他甚至都不敢讓她知道。

到最後他隻能抽回手,說上一句不溫不火的“殿下冷了,還是先換一身衣服吧。”

可是這並不是他最想告訴她的。

李稚蟬睜著一雙淚目,眼眶發紅地看著他:“韓問,你覺得我最後能成大事嗎?”

其實她長得並不像一個可以指點江山的人。她眉眼素麗溫婉,帶著少女才有的清淺,看上去就像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而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亡國公主。

韓問微微一笑,看著她帶淚的眼睛,心頭仿佛塌軟下一塊。

這就是他的殿下。他仰慕她的野心,追隨她的足跡,為她所希望的粉身碎骨。

這時候,他仿佛褪下了原來年少的秀麗稚嫩,穿上了男人才有的沉穩平和,摸了摸她的腦袋:“奴才不知道。”

“可是奴才知道的事,不管殿下成與不成,奴才都會陪在您的身邊。如果殿下活,奴才就是苟延殘喘也會看您龍袍加身,一統天下,如果殿下死,奴才也會先一步在下麵等著您。”

這是十六歲的韓問能給出的最深沉的答案。

在那一刻他交出了自己的一生。

他會陪著她,無論生死。

第二天蘭成蹊沒有再讓李稚蟬下寒潭。

他半合著眼睛,躺在貴妃榻上,聽著旁邊少女背書的聲音。聽了一會之後,他忽然出了聲:“今晚襄陽王宴請眾臣,你與我一起去。”

李稚蟬停下了讀書的聲音,看向蘭成蹊,沒有說話。

那個男人微微斜眼看了她一眼,眼線被拉得纖長,嫵媚動人:“怎麼,不想去?”

她搖了搖頭:“不是。”

隻不過是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去罷了。

那個她所謂的家。

晚上她打扮成了蘭成蹊的侍女,走到了他的庭院。進去的時候她還有一些擔心,怕他再出現那一晚上的情況,可是他表現得很正常,從容不迫,穿著朱紅色的朝服。

看著那一身衣服,她忽然想起了王放之。

蘭成蹊穿著朱紅的衣服很好看。他有一些瘦,卻讓他看上去有一種近乎淩厲張揚的俊美,仿佛他天生就應該是享受萬人矚目的,與王放之的內斂沉穩不同。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麵目漂亮得仿佛可以發光。

他看了她一眼:“轉一圈我看看。”

李稚蟬依言轉了一圈,裙擺飄了起來,輕巧地打了一個旋。她穿得很清淡,卻凸顯了她的清麗,隻讓人覺得亭亭玉立。

蘭成蹊搖了搖頭:“不對。”

他從懷中取出一隻步搖,走到她的麵前,彎下了腰。

他的臉離她的很近,吐出來的氣息帶著一種蘭花的清香,她甚至覺得自己能夠數清他有多少根睫毛。

蘭成蹊的眉眼是那麼的黑,好像最深的子夜。他的眼睛裡麵仿佛含著一股漩渦,能將她吸了進去。

兩個人就那麼靜靜望著對方,直到蘭成蹊輕輕將步搖插在了她的發墜中。

李稚蟬有著片刻的失神。

他近乎憐惜地將她的一縷頭發彆在耳後,指尖的力道輕柔,嗓音低沉:“這才是我漂亮的姑娘。”

進宮的時候他們兩個一路無話。

襄陽王特予蘭成蹊不下馬的權利,於是他們的馬車一直來到了太極殿的外麵。

李稚蟬有一些不能言語的興奮。

這是這個王朝最為至高無上的地方。隻要坐在太極殿中的龍椅上,她便是天下的主人。

而她想要執掌這萬裡江山,這是埋藏在她血液中的野心。她祖先的血脈在她的身體裡重新醒了過來,她的父親兄弟沒有的宏圖大誌,在這個早已亡了國的公主身上出現。

誰說女子不如男?

我偏要顛覆這江山,以女輩之身,登上龍椅。

這天下,將來都會是她的。

隻不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她現在依舊要偽裝成蘭成蹊的侍女,走在他身後。

蘭成蹊入座,而她站在他的身後,低眉順眼。

她看著上坐春風得意的襄陽王,眼睛裡麵毫無波動,既無恐懼,也無仇恨。

在李稚蟬的眼中,他早晚都是一個死人,沒有必要為他施舍一點感情。

酒過三巡後,所有人都已經有些飄飄欲仙,東倒西歪地說著胡話。坐在蘭成蹊旁邊的是新封的平國公,從封地與襄陽王一起打入京城,因此對蘭成蹊從來都是隻聽其名,不見其人,沒有聽說過他的手段。

他指著一言不發的李稚蟬,大著舌頭道:“宰相大人,你身後的小娘子倒是乖巧,不知願不願意割愛贈我?“

作者有話要說: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