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閣的書房是禁區,不是什麼誰都能進來參觀。蕭縱小的時候常在這裡玩，老爺子念舊，布置基本沒變過,除了牆上那一幅新換上不久的字畫，還是周蘅卿送的。
桌上擺著兩張照片,一張是長子的單人照，另一張是蕭衍、洛雲和少年時期的蕭斯年的合照,蕭衍一輩子叱吒風雲,到老了卻連張像樣的全家福都沒有。
老爺子還像以前那樣,喜歡在辦公桌上堆資料，科技日新月異,大部分企業都實現無紙化辦公，通常隻有重要歸檔資料才會使用紙質版，因為如今網絡四通八達,蕭老相信原始的方式才是最安全的。
這次網絡襲擊，隻有閒雲山莊裡的機密資料沒有任何損失。外人隻道蕭衍喜歡布防，把自己的養老地布置成一個刀槍不入的堡壘,而事實上恒華最核心最重要的數據，就存檔在這山溝裡，由軍事化設備守衛。
這些事情連常出入閒雲山莊的冷海雲都不知道。
恒華內部係統裡的資料多數是半成品的實驗數據,工程動輒投資過百億，誰想接手花錢研發？轉手賣都不見得能喊出好價錢,還容易被軍方追蹤。
蕭衍在練字,寬闊的紅木桌上，鋪了一張大宣紙,聽見聲音頭也不抬道：“自己找地方坐。”
蕭縱坐下了。
空氣裡還殘留著一點點的□□燃燒過後的氣味——這是蕭靖川的信息素的味道。
蕭衍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就問：“你決定好了？”
老爺子說話語氣很慢,容易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嗯。”
“哼，莽撞！”
訓完之後就沒了下文。
蕭縱習慣他這種沒事也要訓兩句的習慣，年紀大了之後信息素腺體退化，又有舊傷影響，自從洛雲去世，老爺子就越來越暴躁。
陸醫生私下裡也說，蕭老心腦血管已經很脆弱了，又控製不住脾氣，到了這把年紀，說沒可能就是一眨眼的事。
“到底還是要走你父親的那條老路。”半晌，蕭衍字也寫不下去了，重重地歎口氣，任著墨汁滴在宣紙上，呈蛛網狀漸漸暈開。
蕭縱不語。
他做決定時就沒跟家裡打招呼，蕭縱不是被動的人，他喜歡掌握控製權，這點跟蕭斯年一模一樣。
“丟了哪部分資料？”
“集團十四家金融公司遭受影響，三家科技公司係統出現3.5秒癱瘓。”
“網絡通訊截斷得快，按目前運算速度最快的電腦來說，假如他們目標是新能源，實驗數據層麵還進不去，但是能從基礎記錄中推測出新能源宇宙測試進行到哪個階段。”
這個合作中軍方提供測試條件和軍用設備，蕭家提供能源技術。
自古商人跟官家打交道都得留一手，雖然項目是跟軍方合作，但蕭氏還有自己的一套研發測試標準，關注的指標數據和軍隊的不一樣。
當年合作時他主動放棄利益，一方麵是為了保住蕭家，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民間市場才有更大的利潤空間。
現在跨星際使用的舊能源是軍方絕密級彆的戰略物資，蕭縱猜測原礦脈不多了，所以聯邦軍方急著想要找更廉價更穩定的替代品，並且依然想跟從前一樣壟斷。
但蕭家始終堅持要向民間開放，新能源也按階段公示研發進度。、
合作從根本利益方麵出現了分歧，聯邦政府肯定要想辦法找個由頭出手，可這次蕭縱卻打算先發製人。
老爺子道：“你覺得'未命名'是聯邦政府養的狗？”
“至少被特權階級資助過，”蕭縱沉著道：“而且現在合作得不怎麼愉快，差不多已經到了卸磨殺驢的時候了。”
他把UNNAMED當天聯係過他的事跟老爺子簡單說了一遍。
“他們跟您談是因為覺得您愛子心切，時隔二十多年還願意為兒子的事情出頭。”
蕭衍放下毛筆，瞥了他一眼：“你當時不是也在他們手上麼。”
蕭縱一噎。
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憋出一句：“綁我，想得美。”
老爺子負手從書桌後走出來，蕭縱下意識地就站起身。
小的時候他還隻有老爺子膝蓋那麼高，蕭衍教他時還得把他抱到腿上坐著，如今蕭縱長大成人，甚至比聯邦的中將還高出一點。
蕭縱不到十歲就跟著老爺子在書房見集團的高層，蕭衍有半夜三更工作的習慣，那些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大佬們就得在蘭若閣的禮堂等著，排隊挨個麵見。
剛開始時蕭縱一點也聽不懂，就是聽個熱鬨，有時到後半夜都睡著了都沒人發現，還是秘書抱他到內室裡去休息。
蕭衍一生戎馬，沒享兩年天倫之樂就又被剝奪走了，兒子、愛人相繼過世，孫子還是個團子。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應該是爺爺最難熬的一段時間吧。
所以冷夏才挑準了這個弱點，讓冷海雲來彌補缺失掉的陪伴。
到底還是他和蕭靖川做得不夠。
蕭衍哼道：“彆以為你翅膀硬了，我怎麼聽說是引引破壞中控台，才給你爭取到個機會。他還去找你了？”
蕭縱多少想讓老爺子對顧引印象好些，於是道：“難為他膽子那麼小，還跑出來找我。”
他說完這句話，老爺子臉上出現了一瞬的古怪，速度太快以至於蕭縱都沒發現。
過了好半天，老爺子才說：“哦。那你好好對人家，這回彆再搞出上次那樣的事了。”
“嗯。”蕭縱應下了。
之後他又和蕭衍彙報了接下來的對策以及可能出現的情況，老爺子指點了幾句後，陸醫生就過來表示蕭老該休息了。
哪怕卸了任蕭衍一天還是工作八小時，隻是時間相對自由許多，百分之八十的事務都交到了孫子手裡。
但蕭縱還是年輕，蕭斯年正式接手集團總裁時都三十五了，蕭縱二十七八的年紀，要學要練的還多著呢。
冬天天黑得早，出來時天色已經有點晚了，魏勉就守在蘭若閣外麵。
“辛苦了。”蕭縱道。
魏勉來過閒雲山莊幾次，大概什麼情況他早有心理準備，人在山莊裡，輿論都是他和企劃宣傳部在引導的，小芳也出了不少力。
唯一令他驚訝的是顧引這個從頭到尾都是懵的孩子，在聯邦的老中將麵前居然撐得起場子。
“......說實話，早上還真嚇我一跳。”魏勉摸摸鼻子說：“老爺子連軍隊銘牌都給了他——我還以為這種傳家寶會給周先生。”
Omega麼，送些光鮮亮麗的珍寶就好了，方女士就是珠寶行業，難道還怕有拿不出手的東西？軍隊銘牌沾了多少人的血，有敵人的也有戰友的，甚至還有老爺子本人的，魏勉就是個普通人，也覺得煞氣有些重。
蕭縱道：“他喜歡就好了。”
魏助理一時分不清“他”指的是蕭老還是顧小引。
不過瞧著顧秘書開開心心，應該也沒事吧，他外公既然也是軍A，沒準小時候就見過顧霖的銘牌了。
正好到了飯點，老爺子不吃晚飯，所以閒雲山莊不開晚宴，但秘書和傭人會安排打點好一切。
其實蕭縱也明白這會兒最好趁熱打鐵和那群企業家交流，但他想了想，還是帶魏勉直接回了小彆墅。
**
小洋樓不高，起地三層，地下一層設置了影音室、吧台和室內泳池。
獨棟的外形保留著蕭二爺的設計，內裡都換了樣。三樓全用作主人的起居室，隻有蕭縱一個人住，傭人全都住一樓，助理和秘書則在二樓客房休息。
這是翻新之後的設計，以前門花園打造成小型遊樂場，不過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其實這個地方他很熟悉了，從有記憶時起就住在這裡，每一處的改變都是他親眼見證過的。
進屋前蕭縱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暖色的燈光從小洋樓裡透出來。
這次真的和往常不一樣了，他知道房子裡有個人在等他。
隻要一想到這件事，心中就會有一種期待的悸動。
蕭縱喜歡把燈光調暗，習慣在睡前看一會兒書，書一定是紙質的，拿在手裡比較安心。
他會抽煙，煙癮不大，也確實很少在人前抽。
蕭縱睡眠很淺，隻有側躺著才能睡得著，而且從小就不喜歡吃藥。
這些小習慣顧引都還不知道。
但以後他都會知道。
或許蕭縱看書的時候他就抱著貓坐在一邊，又或者他拿出煙來顧小引就把煙搶走。
而顧引喜歡的事物他也會去了解。
兩個人的接觸和帶著新奇的摸索，是感情中不可或缺的升溫劑。
雖然小秘書膽子小了點人麻煩了點，但好像這樣也不錯。
推開門，顧小引果然燉了一盅茯苓鴿子湯，還做了幾個小菜。
滿屋的馨香。
“你回來啦。”顧引一抬頭就看見他，眉宇間都是清澈乾淨的喜悅。
魏勉一看，樂了：“引引你這是辦慶功宴呢？那我該把小芳叫來啊。”
蕭縱道：“阿馳去豹舍了。”
估計今天又要拍點#土豪家的大貓#視頻發網上。
晚餐也是準備了魏勉的份的，顧小引笑眯眯地招呼道：“魏哥你快坐。”
顧引做飯並不熟練，甚至有點慢，一看就是初學者。但他肯學，再慢也會好好做完，而且悟性不錯。
今晚這一頓對他來說有些複雜了，在傭人的幫忙下才能按時完成，室內溫度適宜，他還忙出了一頭汗。
魏勉往揭開的燉盅裡一看：“茯苓鴿子湯，怎麼想著燉這湯？”
蕭縱說：“我點的。”吃飯就吃飯問那麼多乾什麼，早知道就讓這家夥跟方馳吸大貓去。
魏勉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嗯，茯苓補氣血，鴿子補......腎，老板真棒！”
蕭縱：？？？
蕭二少耳朵尖慢慢浮起了淺紅，過了好一會兒才板著臉給自己找場子，訓斥道：“喝湯就喝湯，彆跟老爺子一樣研究玄學養身，你少吃點能量餅乾才是正經的！”
魏勉忙不迭：“是是是，我多喝兩碗湯就是了，引引啊，記得多給老板盛點鴿肉，啊。”
顧引的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蒸的，在繚繞的熱氣中也變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