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4(1 / 2)

數年後。

在亞特蘭蒂斯中心的競技場,一道雪亮的寒光攜尖利的破空聲而來,劃破悄無聲息的深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折射出遠方的點點燈光,卻又轉瞬即逝在了黑暗中,與正在與他對戰的另一人的武器直直撞上。

兩人的力氣都不算小,金屬大力撞擊之下發出的聲音更是讓人耳根發麻發木,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一人的武器脫手而出。

進攻者一擊未中,便迅速改換了進攻的方式,就像是靈活的魚類一樣在周圍遊走了開來,伺機進攻,想要捉到另一人的破綻;但處於防守一方的人也聰明得很,立刻便做出了以不變應萬變的決策:

海水傳播聲音的速度可要比空氣的快多了。

隻要防守的一方能夠準確地、及時地捕捉到從海水中傳來的最細微的聲音,就能夠成功防住來自黑暗中的襲擊。

亞特蘭蒂斯人的身體素質遠勝於陸地上的普通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體力是無窮無儘的,即便是最優秀的亞特蘭蒂斯戰士,在長時間的作戰之後也會感到疲累。

這樣一來,正處於防守方的這人的想法便不可謂不聰明:

彆看兩人現在打得難舍難分,在外行人的眼裡,更是防守者落於下風,不得不苦苦支撐才能勉強讓自己不倒下,但等進攻者的體力耗空之後,這人就可以一舉反殺,頃刻間扭轉勝負局勢!

說來也奇怪。

亞特蘭蒂斯人崇尚血統和武力,如果兩人之間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爭執的話,就會前來競技場決鬥,讓最終的勝負掌控話語權,和阿斯加德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了這樣的習俗存在,那麼競技場在亞特蘭蒂斯的地位便可想而知。

亞特蘭蒂斯的競技場與眼下僅有遺址殘存的古羅馬鬥獸場頗有幾分類似,都在最中心處留有足夠寬闊的決鬥空間,逐漸升高的圓環式觀眾席層層擴散出去,這樣就可以在有限的空間內容納更多的觀眾。

然而陸地和海洋終究還是有那麼幾分不同之處,就好比陸地上有自然的黑夜白天交替,但亞特蘭蒂斯位於深海。

如果沒有人工光源照明的話,隻怕亞特蘭蒂斯人最先進化出來的就不是能夠在水下呼吸和生存的能力了,而是夜視能力。

擁有如此重要地位的競技場裡,如果有人正在決鬥的話,本著公平公開的原則,最起碼應該燈火通明,周圍更有無數可在海底燃燒的、號稱“永不熄滅”的熊熊火炬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此刻,籠罩著競技場的卻是一整片黑暗,正在交戰的兩人也半點都沒有要將這些火炬點燃的意思。

黑暗中的兵刃相交之聲依然連綿不絕,鏗然的清響和因揮動而卷起的水流聲,成了在黑暗中唯一能夠辨彆方向的方向標。

突然之間光芒大作,所有在決鬥開始前就被關上了的燈源齊齊被打開,照亮了此刻站在場中的兩人的身影:

正處於防守方的是湄拉,處於進攻方的是奧姆。

兩人都穿著青綠色的貼身輕甲,那是亞特蘭蒂斯護衛隊的統一製式;唯一不同的,便是奧姆手中的武器並不是最常見的亞特蘭蒂斯人慣用的三叉戟,而是一把未經開刃卻依然光芒雪亮的長劍,那是身為刺客的溫妮傳授給自己學生的招數。

“——今天就到此為止。”剛剛打開了所有光源的溫妮歎了口氣,對奧姆招招手:“勝負已分,回來了。記得謝謝湄拉,她專門從休息時間裡抽出空來陪你練習夜間作戰。”

奧姆也知道自己過分猛烈的進攻委實是個錯誤的決定,隻能趕緊對湄拉道了謝,垂頭喪氣地跟在溫妮的身後,心有不甘地咕噥道:

“我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就想跟她拚耐力,隻要她一不小心出了錯,我正處於進攻一方,就可以趁勢追擊。”

溫妮很順暢地接上了他的後半段話:“隻可惜湄拉不給你這個機會。”

奧姆苦惱地抓了下頭發,然後望著自己手上勾纏著的幾根金色發絲無語凝噎了半秒鐘:“……我的頭發又掉了?!”

溫妮轉過頭去看了看,隨即誠懇道:“恭喜,你英年早禿了,崽。”

換作還是個少年的奧姆的話,隻怕現在早就心有不甘地暴跳起來了,一邊奮力吐槽著“亞特蘭蒂斯王儲的尊嚴可不是用來這麼搞的,請不要管我叫崽,明明我們的年紀差不多大,你是怎麼好意思把自己的輩分拔得這麼高的”,一邊心有戚戚焉地向溫妮求證所謂的“未來走向”——他還把溫妮隨口扯的“我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當真呢。

然而現在早就成年了的奧姆卻突然沉默了下來。

溫妮也發現了自家學生反常的沉默,心生好奇,便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亞特蘭蒂斯人出色的身體素質展現在方方麵麵。大部分亞特蘭蒂斯人擁有極高的身體密度,可以在科技的輔助下撐得住深海的高壓;除去之外,他們的身高也普遍勝於陸地人。

即便奧姆在最需要營養的青春生長期,被不負責任的歐瓦克這個父親耽誤了一下,成為了亞瑟、湄拉、溫妮還有他四人中最矮的那個;可成年後,他的身高便像是拔節的樹苗一樣蹭蹭地往上竄,沒過多久,就連湄拉都要仰視著看他了。

現在的奧姆不得不後退半步,再低下頭,才能堪堪直視他的教導者,這便讓他撒起謊來分外沒有底氣:

“……沒什麼。”

就這麼短短數年之間,那個在鬼屋裡被嚇得哇哇大叫跳起來的、經常容易炸毛的亞特蘭蒂斯王儲,終於在身高上越過了他那來自陸地的教導者,他再也不能說“明明我們的年紀差不多”這樣的話了。

即便對陸地人的了解僅限於書本上的知識,和溫妮偶爾給他偷渡回來的外界新聞資料,但是奧姆也知道,她的外貌這麼多年來半點變化也沒有,這可絕對不是什麼正常的現象。

身為陸地上的人類,即便接受了亞特蘭蒂斯的祝福,長久在海底生活也會對她的健康狀況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

然而她不僅沒有半點加速衰老、身體素質倒退的跡象,甚至連半點成長的跡象也沒有,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總之一切變化都與她絕緣,就好像……所有飛逝而去的時間都無法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似的。

人人都在時光洪流的裹挾之下向前拚命地飛奔,隻有年輕如初的金發少女得以在命運疏忽造成的縫隙中苟延殘喘。

溫妮也發現了奧姆的心不在焉,隻可惜她完全理解去了另一個錯誤的方向,隻能踮起腳,滿懷安慰之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彆擔心,我已經和女王商量好了。隻要等亞瑟通過了他的教導者的考核,我們就會讓他避開歐瓦克的耳目前往亞特蘭蒂斯,屆時湄拉也會去護送他,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你的哥哥了。”

“亞特蘭蒂斯年輕一代人對血統的看重和執著已經被儘可能地淡化了下去,女王這些年來也一直都在著手鏟除過分激進的主戰派,如果他能夠在競技場上勝過你,那麼他就是名正言順的亞特蘭蒂斯首位皇儲。”

“屆時,湄拉也會以亞瑟的貼身護衛兼婚約者的身份保護他,等亞特蘭娜女王退位,未來的七海之王便要從你們三人中決出。”

——她三言兩語之間便安排好了亞瑟、湄拉和奧姆日後所有的去向和發展,卻半句關於自己未來的事情都沒提。

奧姆原本還想爭辯些什麼來著,可最後他還是一言未發,隻靜靜地目送著溫妮離去,前往亞特蘭娜女王的身側履行身為貼身護衛的職責。

湄拉已經安置好了自己的武器,很快就追了上來,正好聽見奧姆的一句喃喃自語:

“……老師已經很久都沒有去過陸地了。”

“這很正常吧?”湄拉也歎了口氣。

要不是看在歐瓦克是奧姆的生父的份兒上,她絕對不會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用這麼溫和的方式形容這個疑心病過重、可是又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的男人:

“畢竟歐瓦克一直都在盯著Assassin的一舉一動。要是在這個關鍵時刻被他抓住了什麼把柄的話,彆說繼續擔任你的教導者了,隻怕她連女王貼身護衛的位置都保不住。”

“而且她是刺客聯盟的人。你看她都被派來亞特蘭蒂斯這麼多年了,歐瓦克和刺客聯盟私下互有來往也不是一年半載的事,你也偷偷看過你父親的信件,刺客聯盟那邊對她有過半句關心嗎?要是保不住這些位置的話,隻怕她會更不好過。”

她這麼一說,奧姆更內疚了:

“我以為她可以離開的,我甚至還曾經在那次上岸的時候,問過她要不要走。”

“你想多了。”湄拉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這不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嘛——所以你今天為什麼突然關心起這些事情來了?”

奧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自己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擔心的事情和盤托出,說給湄拉聽了:

“……你沒有發現嗎?老師的身體狀況不對勁,她甚至都不會變老,我懷疑是刺客聯盟動的手腳,可能是仿生人技術或者是半機械化生命體之類的東西。”

他越說越成功自己說服了自己,不愧是溫妮的學生,哪怕還沒正式出師呢,就把好一口天降橫鍋扣在了萬裡之外的刺客聯盟的身上:

“因為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所以她對自己的生死存亡毫不在意。”

而好巧不巧,這正是湄拉這些年來同樣在擔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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